沉央道:“老人家,百两已太多,何需千两?我辈修道之人,当以除魔卫道……”
盈儿急道:“姑爷,先救人哪!”
也是,现下不是客套的时候,沉央见那鬼物极其灵活,而那老大人经不起折腾,若不能速战速决,怕是一条老命就此葬送。当下,他又摸出一张符来,这符却非清明定神咒,名唤七星镇煞符,最是鬼物克星。
“三界之内,天地至尊,包罗六合,涎育众生,妖魔鬼怪,速速遁形!”
沉央暗暗一念,迎风打出七星镇煞符,这符一出,只见金光一闪,符上朱红神篆竟然离符而出,在那鬼物上方荡得一荡。只得一荡,那鬼便是一声嘶叫,啪地栽向院外。
“唉哟!”盈儿叫得一声。
沉央也未料到这七星镇煞符竟然如此厉害。神符见效,老头摔在地上,老管家扑将过去,把他抱起来,叫道:“大法师神威,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法师莫怪啊。”说着,碰碰碰叩起头来,捣地如蒜。
顷刻之间,沉央已由小乞丐升为大法师,便是一朝金榜题名,披袍入龙庭也没有这般快,他心下不禁略是洋洋。转眼看见盈儿朝院外奔去,沉央叫道:“盈儿,你要去哪?”
“姑爷,我瞧瞧那鬼去!”
盈儿奔得极快,声音颇是慌张。那老管家忽地回过神来,嚷道:“大法师,切莫让那鬼物逃了啊。”沉央心头一惭,只顾着得意了,却忘了正事,当即快步疾走,绕到院外一看,不见那鬼,只见盈儿提着裙子跑得飞快。
他心一奇,跟着盈儿追去,不多时,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镇外。盈儿站在树下,唤道:“你,你下来啊。”
这是一株老槐树,七月天,正是槐树开花抽芽之际,白花挂得满树,风一吹来,枝摇花落,铺得地上一片尽白,若不是有那幽幽香气透神,教人直疑是凛冬降雪。
沉央腿脚不便,是以较盈儿来得慢,他来时,只见盈儿绕着树团团打转,并未看见那鬼物。
沉央拄着木剑,问道:“盈儿,可曾看见那鬼?”盈儿大眼一愣,指着远处道:“姑爷,我看见它往哪儿跑了,想追,追不上。”
沉央皱眉道:“那鬼极是厉害,你追上了也奈何它不得,以后切莫做此傻事,万事有我。”
“嗯!”
盈儿点头道:“姑爷,可是得了银子?他们给了多少?”
“银子?”
沉央摸了摸脑袋,讪讪说道:“鬼还没拿着,怎好要银子?”
“一两都没给?”
小丫头瞪着双眼,声音倏地拔尖,极是生气。“唰唰唰!”这时,老槐树突然剧烈动荡起来,白花纷扬落下。沉央大惊,举头看去,骇然看见满树白花中藏着一截红布,定睛一瞅,不是那鬼物所披红绸又是何来?
当下,他一把将盈儿拉在身后,噌噌噌倒退十步,拿着空白符纸,脚走天罡,步定八方,提起木剑一阵疾划,口中默念:“天雷殷殷,地雷昏昏,杳杳冥冥,如是我名,去!”
元阳乾罡雷符飞向老槐树,待至树顶,颤动如潮,而后猛然一爆。就听一声旱雷炸响,那高愈七丈,披盖十丈的老槐树就此炸裂开来,树枝四散,白花催落如雨,其间更有一条长蛇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扭了两下,就此死去。
而那鬼物也未落得个好,身上红绸着火,滋滋滋烧将起来。那鬼物大惊特惊,顶着红绸四下乱窜。说来也怪,到得此时,这笨鬼仍不肯脱下那红绸逃命。
“哪里走?天地无极,乾坤剑法!”
眼见那鬼物顶着燃烧红绸乱窜,沉央一声大喝,横剑一拦,一招南庭贯日刺向那鬼物,这是乾坤无极剑的第一招,极快极狠,那鬼物避之不及,被一剑刺得正着,痛叫一声,往后便奔。
沉央岂容它逃?提转一转,挥剑横扫,正是乾坤无极剑的第二招,北庭扫雪,这一招大开大合,一剑扫去,将那鬼物三面尽封。随后再来一剑,却是第三招,东庭鼓钟,这一招直来直去,一剑分七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剑剑直刺,状似竖杵捣钟,刺得那鬼物哇哇大叫,刺得那鬼越来越小,最后竟化作尺许大小。打斗时,那着了火的红绸被剑刺得千疮百孔,不过火也灭了。
那鬼物受了伤,自忖逃走不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沉央舒得一口气,后退三步,平复了气息,又摸出一张空白符纸来。元阳乾罡雷极耗心神,以他之能,至多再可打得一记。
“姑爷,手下留情!”
愣了半天的盈儿大吃一惊,赶紧抓住自家姑爷手腕,急道:“姑爷,打不得!”沉央正色道:“这鬼物极是厉害,若不再来一记,我怕它爆起伤人。”盈儿道:“它不会爆起,也不会伤人!”沉央奇道:“你怎知它不会爆起伤人?”
“我,我,我就知道。”
盈儿急不可耐,也不知该怎生与他解释,急得浑身直颤,转眼又见那鬼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银子也未得,她心头着实委屈,突然哇地一声哭将起来。
这下,沉央急了,哄道:“不怕,有我在,它伤不了人。”他只当盈儿是怕了那鬼,因而哭泣。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地道:“小,小道爷,是,是我。”
“小白?”
这声音极是熟悉,沉央浑身一颤,扭头看去,就见一盏灯儿慢悠悠从破烂红绸里飘起。“大法师,大法师!”此时,远处又响起唤声,老管家领着一群人走来,有人敲着大鼓,有人吹着喇叭,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
八景灯赶紧嗖地一下窜到盈儿身旁,盈儿顺手提在手里。
“大法师神威啊,原来不是恶鬼,而是蛇妖!”
老管家与众人来到近前,看见地上横陈一条巨蛇,那蛇足有三丈长短,浑身血肉淋漓,只当作乱的是蛇妖而不是恶鬼。沉央呆怔,心头七上八下,惴惴难安。
“大法师,这是纹银千两,还请大法师收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株老槐树立在吉安镇口已有百年,不想竟藏了条蛇妖,今日蛇妖为大法师除去,岂不正好预示吉安镇必然风调雨顺,鬼怪不侵?当下,老管家大手一挥,便有人揭开锦合,烈日灼下,银白灿烂。鼓手抡起膀子,嗵嗵嗵敲将起来,喇叭也起,好生一派喜气洋洋。
“姑爷,姑爷。”
沉央还在发呆,盈儿双眼发亮,拿胳膊去蹭他,示意他收下。众人也都殷切地看着沉央。
沉央却觉羞愧难当,朝着众人深深一礼,转身就走,竟是看也不看那千两银子一眼。
“姑爷?”
盈儿看着满盘银子,吞了口口水,大眼睛一转,忽地说道:“我家姑爷是得道大法师,一生坦坦荡荡,只为除魔卫道,这些身外之物他岂会看在眼里?”说完,极是艰难地扭过头,追沉央而去。
老管家高声叫道:“还请大法师留下姓名!”
一听这话,沉央险些摔了一跤,奔得更快。盈儿却娇声道:“沉央大法师!”
老管家抚须道:“果然是有道大法师。诸位父老乡亲,有得大法师出手,这蛇妖方能伏诛。小老儿提议,待得来年开春,大家伙儿选个良辰吉日,为沉央大法师立祠于此,大家伙儿觉得可好?”
“正当如此!”众人哄叫。
这却是后话了,暂且不提,直说沉央气鼓鼓回到凉亭,盈儿小心翼翼陪站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那小鬼更是不敢露面,在八景灯里老老实实待着,也不上窜下跳了。
“盈儿……”
“哎,姑爷。盈儿错了。”
沉央方一说话,盈儿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墨璃大眼泪花汪汪,将哭未哭,无比可怜。沉央心头一软,但却依旧板着脸,沉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后切莫如此了。”
“是,姑爷。盈儿再也不敢了。”
盈儿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让她挤了出来,滚在脸颊上,楚楚依人:“可是,可是姑爷,我们要去长安就得过江,没有银子,怎可乘船?莫不是,莫不是要游过去么?”
“唉,那也不可强求。”沉央一声长叹。
“哈哈哈……”
这时,忽听一阵大笑,笑声未落,那李姓酒鬼闪入亭中,大刺刺坐下,举起酒葫芦一通狂饮。饮罢,也不说话,却朝着沉央伸了个大拇指,然后信手一挥,一物飞向沉央。沉央正待伸手去拿,那物却又转了个向,飞向盈儿。
盈儿接了物事,那人哈哈一笑,翻上马背,扬长而去。盈儿骂道:“臭乞丐,死酒鬼,吃了我的鸡,也不说拿马来换。哟,姑爷,你且看看,这牌子能换几两银子?”小丫头念念不忘盘缠。
沉央定目一看,是枚玉牌,乃是上好和田玉,价值不菲,上面写着六个字,西津渡,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