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盈儿扶着沉央,边走边道:“姑爷,咱们去终南山吧,终南山极大,咱们寻人买块地,建道观去。姑爷,你说咱们取个甚么名字好?”
“起个名字?”沉央愣愣地。
盈儿点头道:“是呢,但凡道观都有名字,咱们起得名字定要威风八面,叫起来响当当得,像甚么清虚殿啦,宗圣宫啦,这般叫人一听就让人害怕,再也不敢欺负我们。姑爷,天地盟也不错呢。”
“天地盟?”
听她胡说八道,沉央心头哀伤尽去不少,强颜笑道:“天地盟是妖人联盟,意在覆没天下,还原本初。宗圣宫是天下道门领袖,以太清圣人为尊,故名宗圣宫。清虚殿是上清茅山派主殿,我们哪里能占这些名字?”
盈儿道:“不占就不占,咱们起个别的,不论起啥,日后都不会比他们差了去。小白,至今而后,你便是盈儿大法师座下第一弟子了,你可知晓?”
“是,姐姐。”小鬼从灯儿里冒出来,悬在盈儿头顶。此时,长安城中乱成一锅粥,妖魔鬼怪层出不穷,自是无人在意这个胆小鬼。
盈儿骂道:“呸,你是盈儿大法师座下第一弟子,怎可再叫我姐姐?你若再乱叫,今夜为师便将你遂出师门,扔你在这长安城里与妖魔鬼怪做伴,三个脑袋五个头的恶鬼一口就把你给吞了,你可知晓其中厉害?”
刚刚收得弟子,便要遂出师门,小丫头好生威风。
“是,师尊。”小鬼赶紧改口。
盈儿噗嗤一笑:“算你乖觉,为师与你讲啦,你这脾性得改,若是再贪生怕死,临阵逃命,辱了师门声威。为师饶得了你,你掌教师伯却容不下你,定会把你遂出师门!”
“谁是掌教师伯?”小白道。
盈儿道:“呸,你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个没耳鬼,你没听见我说么,姑爷要开山立派,自然就是你得掌教师伯。”
“哦,见过掌教师伯。”小鬼与小丫头处得久了,心思日渐玲珑,当即便朝着沉央一拜。
沉央毕竟年少,心哀神伤却不持久,当下便道:“徐知明养得白鹤也叫小白,你既入我门,岂可再与畜类同名?至今而后,你不再是小白,而是白静虚,望你抱虚而守中,怀静而自宁,方不悔此一生。”
“是,掌教师伯。”小白听得云里雾里,自是不懂其间含义,但见盈儿朝他连使眼色,立即虚心听教。
沉央又道:“金刚三藏大法师说,看不破这天,看不透这地,难以得道。师傅常说,天地之道在天下万物,人妖魔鬼怪各持一端,各行其事,念生而妖,念生而魔,故难言是非。唯有自持本心,坚守己道,方不坠入魔障。”
“姑爷说得道,才是正道。”盈儿大是赞成。
“正道?”
沉央惨然一笑:“师傅想我做那人中仙,老爷也愿我怀丈夫意,行侠气事。然而沉央却是无能,若连自己都救不得,又怎能救得他人?”
盈儿道:“先练好本事再救人,姑爷想救谁便救谁,不想救谁,便是天下大乱,又与姑爷何干?”
沉央道:“若是如此,又何来本心?”
小白怯怯地道:“掌教师伯本心是怎样得?”
这话一出,倒是问得沉央一怔,过得良久,他方说道:“天上有无神仙,沉央自是不知,天地大道究为何物,沉央也是不知。沉央唯知,天地自有正义,人间自有真情。便如那公孙云龙,待师一片纯孝,宁死不改,当此时际,谁又说得他是妖人来?”
盈儿与小白侧耳聆听,盈儿道:“若是他日后杀得好人,我们当管不管?”
沉央道:“此一时彼一时,他若杀人,人恒杀之。”
“哦……”盈儿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沉央握着盈儿的手,看着远处茫茫夜空,耳听阵阵嘶杀声,长长喘得一口气,说道:“人行妖事即为妖,人行仙事即为仙。沉央窃以为,这才是正邪之分。至今而后,沉央便是正义道中人,再不问其是谁,只看他如何行事。秉怀持正,守义而行,不以正义而妄加于人,只以正义而行事。”
“正义道?这个名字却是大好,比甚么宗圣宫,天地盟,茅山派好听多啦。”盈儿眼睛大亮。
刚得了正名的白静虚也道:“掌教师伯说得极是,小白不害人,人若害小白,那人即是恶人,小白是好人。”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小鬼,却不是人,怯生生道:“师傅,掌教师伯,小白,小白是个鬼……”
他想说,小白是个鬼,怎能做得正义道大弟子。
盈儿骂道:“呸,恁地没出息,至今而后,你便显于光天化日之下,是我正义道中人,谁敢说半个不是?”
沉央笑道:“你若秉怀持正,守义而行,自然是正义道大弟子。”
“当,当真么?”小鬼大是犹豫,它终日躲在八景灯里,自是知道人鬼殊途。
沉央道:“便是如此,天下虽大,却一道可承。你是正义道大弟子,暨日起,我便传你正义道功法。你若守义而行,终有一日,世人当不以另眼看你,只唤你为有道真人。”
盈儿也道:“我传你青莲大道,青莲剑法。”
“我,我怕习不会。”小白低头道,眼睛里却满是泪水。
“心志若坚,水滴石穿,岂能不会?”沉央勉励道。
“是,白静虚敬听师尊师伯教诲。”
奶娃儿小鬼突然落在地上,朝着沉央与盈儿大礼三拜。
沉央与盈儿坦然受之。礼毕,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兴奋不已。
说话间,正义道即已立。远处,长孙熙月三人听得瞠目结舌,如此开山立派实属儿戏,但是其间道义却令人深思。
夏川樱子道:“大唐千万里,果是钟灵毓秀,这位小道爷当真了不得。哀而不死,伤而不亡,反倒让他让悟出这般不容于世,却让人敬佩之道。如斯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长孙熙月深以为然,沉声道:“不破不立,若无大痛大悲,大彻大悟,岂能识得人间正义?”
“二位,若是再不阻止,这位大器人物怕是便将丧命于万箭穿心之下,那正义道自然也就子虚乌有,化为一泡尿啦。”莫步白突然说道,说得极是粗鲁不堪。
长孙熙月眉头一皱。
而此时,沉央与盈儿和白静虚已然来到城门下,城墙上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甲士,其中一人顶盔贯甲,正冷冷注视着二人一鬼。在那城墙下则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有妖有人,显然是想强行出城,因而遭得当场射杀。
晚风微扬,吹起将军盔下头发,他扬起手来。
“嘎嘎嘎……”
沉重的绞盘绞起粗如儿臂的箭弩,森寒叠煜,尽皆指向慢慢走来得二人一鬼。
“城下何人,欲往何处?若是再进一步,即杀无赦!”将军大声喝道。
“唉呀,姑爷,快逃!”
盈儿抬头一望,只见千万支箭正指向自己与姑爷,骇得大惊失色,张开双臂挡在沉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