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珑道:“老道爷不会怪你,你看这紫阁山是谁的道统?若不是你一直念着师恩,紫阁山正义道从何而来?我,我也不要你改啦,你爱是甚么样,就是甚么样。不论怎样,都是,都是沉央大法师。其实,其实你那般模样,玉珑是喜的。”说完,赶紧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沉央看去,见她玉颊微微染了一层红晕,睫毛不住动颤,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羞涩姿态,心头不由一荡,笑道:“我不叫你女真人,也不叫你仙子小娘子,却该叫你甚么呢?”
“你,你便叫我玉珑吧。”程玉珑轻轻道,声音低若蚊虫。
“玉珑,玉珑。”沉央念道。
“你念甚么呢?”程玉珑道。
沉央笑道:“我先念着,多念几遍,若是那一天,沉央惹恼了你,你不许我念,那岂不是亏了?你本领高强,我自是敌不过你,就算敌得过,你又是我救命恩人,但有所命,我都是要唯命是从的。”
程玉珑笑道:“若你真唯我之命是从,便不会叫我仙子,更不会叫我程家小娘子,四年前,你瞧也不瞧程玉珑一眼。这样说来,我哪里又是你救命恩人了?”
沉央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是大大不同。”
程玉珑微笑道:“此时是甚么样,彼时又是甚么样?”
沉央心下快活得紧,只觉四年来,从来也没有这般快活,笑道:“彼时,沉央不敢妄想,此时,沉央大妄特妄。若有人不许沉央妄想,沉央便,便……”便不出来。
“便如何?”程玉珑追问。
沉央道:“便让世人都知道,妄想也可以成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本就是天地大道。”他心下实慌,只得胡扯乱扯一通。
“这与天地大道有何干系?”
程玉珑笑道:“四年前,你那般模样,仿佛天下人都负了你,玉珑心里其实很是难过。如今,你是大法师,行事有度,玉珑很是欢喜。牛家村一事,你便应对得极好,黑便是黑,白即是白,纵然有人想要颠倒黑白,是非也有公论。这公道,华严寺主持不了,宗圣宫也主持不了。”
听她转口提起别事,沉央怅然若失,便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
程玉珑摇头道:“我没跟着你,我只是知道,若是有人要害你,必不会轻易罢手。”
沉央道:“晦明和尚临死前还要指使徒弟害我,他们是想让我与师傅一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原以为他与陆知鹤都是天地盟的人。只是,他若是天地盟的人,那杀他的人又是谁?难道他另有仇家?”
程玉珑道:“我也去迟了一步,并未见着是谁杀了他。”
沉央皱眉道:“净海大法师临死前说阴差阳错,晦明和尚又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谁,害了我师傅,又想害我?”
程玉珑道:“老道爷的事,你是不会忘的。你以前说过,并未见着老道爷法体,那你有没有想过,老道爷会不会没死?”
“师傅?”
沉央闻言一怔,过了很久才说道:“师傅被他们围攻,跳崖时已然身重伤,我虽未见着师傅法体,但,但那崖下有条河,兴许是掉入河中。再说,师傅若是无恙,岂会不来寻我?这些年,紫阁山的人东奔西走,闯下偌大的名头,师傅怎会不知?”
程玉珑叹道:“若是老道爷有苦衷呢?”
“苦衷?”沉央摇头道:“不会的,师傅最是疼爱我,他若无恙,定会来寻我。”
“若是因疼爱而不敢见呢?”程玉珑忽道。
“师傅怎会不敢见我?”
沉央大声道:“玉珑,你切莫相信他们的话,师傅不是甚么妖道,师傅最是正直不过,他老人家时常教导我说,人活一世,匆匆百年,若能怀得丈夫意,行侠气事,便是人中仙。师傅,师傅就是人中仙!”越说越是大声,满脸涨得通红,眼眶也红了。
程玉珑心下一惊,咬着嘴唇道:“老道爷自然是人中仙。”
沉央胸膛仍是起伏不平,沉声道:“沉央不是大法师,但师傅真是人中仙。”
“是。”程玉珑道。
沉央吸了两口气,突然转身朝山上走去。程玉珑知他是在生气,她心想,他心气极高,向来不生气,但是只要一生气便会生上许久,兴许是四年,兴许是五年。她心下暗悔,却也不敢让他就此离去,当即叹了口气,跟上去。
二人往山走,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程玉珑想了一下,说道:“你,你莫生气。是玉珑不对。”说完,她转眼看向别处,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沉央本是暗恼不已,听得这话,心下又是一软,便道:“天下间,不相信师傅的人极多,若是往日,沉央自是一笑置之,也难得与人再辨。只是如今,你若不信我师傅,我,我很是生气。”
程玉珑道:“玉珑知道。”
沉央悻悻道:“你知道甚么?”
程玉珑叹道:“因为我是玉珑,不是甚么仙子。你会生玉珑的气,不会生仙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