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吼,声嘶力竭,直吼得众人心摇神悸,沉央不禁朝他望去,只见张巡站在槐树丫上,旭日落在他身上,面红如紫,威若天神一般。他在看张巡,程玉珑却在看他。
“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有人喃喃自语。
“大唐,是我们的大唐!”
拉着板车那位壮汉突然叫道,然后转身,面对老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娘亲,孩儿不孝,不能带您老人家去长安了。孩儿走不得。”
“我儿,快起来。”
老妇人从板车上挣扎起身,把壮汉扶起来,缓缓看向四八面人群,说道:“我儿不走,为娘也不走。为娘虽没甚么学问,但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沉央喃喃自语,蓦然想起当初在长江上,李白与他论道,论及天地人三道,李白唯取一道,那便是沿河两岸万家灯火。这时,张巡从树上跳下来,二话不说,掀起袍摆便往地上一跪,跪白发苍苍老妇人,跪满野父老,声音高昂:“老人家说得极是,覆巢之下,何来完卵?”
“覆巢之下,何来完卵!”
张巡一跪,众骑兵纷纷翻身下马,跪了一地。沉央在其中见得一人,身形极伟,背负长弓,正是南霁云,此人箭术极其了得,曾经一箭将李行空手下蛇妖射落江中。
拜了三拜,张巡起身,叫道:“诸位父老,张巡请求你们留下,并非让你们送死。咱们身处之地乃是清河县,不远处便是雍丘杞山,贼兵若是势大,咱们便躲入杞山去。贼兵若是势微,咱们便出来杀他个落花流水。安禄山那贼厮鸟不让咱们痛快,咱们又岂能让他得意?”
“不让他痛快,不让痛快!!”众人叫道,满脸恨意。
张巡哈哈大笑:“安禄山意欲覆我大唐,我便以杞山为墓,埋他葬他!”
“埋他葬他,埋他葬他!”
众人大笑震天,更有人骂道:“呸,就那安禄山那贼厮鸟,也配杞山葬他?只咱们村外那条臭水沟便已足也。”
当下,众人再不提北上长安一事,把张巡团团围住,要与张巡同生共死,共逐豺狼。沉央虽是修道之人,但也看得热血澎湃,气涌满怀,朝着程玉珑一笑,说道:“走吧,有得张巡在,清河县定然固若金汤。”
程玉珑点了点头,二人离开人群,往北行去。刚刚走了没两步,突听张巡唤道:“壮士留步。”沉央猛一回头,只见张巡快步走来:“这位小哥,我看你年轻力壮,胆气过人,何不留在清河县同抗安贼?”
沉央想了一想,摇头道:“张大人,我与舍妹去长安另有要事,不便留下。”
“哦。”张巡眉头一皱,目露惋惜。
这时,南霁云突然快走几步,对张巡耳语几句。张巡面色一变。沉央听得分明,南霁云说得是,此二人面目有异,必是安禄山眼目耳细。说话时,南霁云取弓在手,引弓搭箭,指向沉央。众人突见异变,神色均疑。
沉央本领高强,自是不惧,但也不想对义士出手。正自为难,突见程玉珑上前一步,从袖囊里拿出一枚令牌,交给张巡。
“原是清河县……”
张巡接过令牌一看,大吃一惊,便要朝程玉珑行礼。程玉珑不当他礼,微微一闪避过,反倒朝着他一礼,淡然道:“张大人,当是玉珑谢你。”说完,转身即走。
沉央当即跟上。
俩人默行一阵,突然听得身后响起劲气裂风声,沉央只当是南霁云追来,回头一看,却见来人并不是南霁云,而是太白六剑之首阎青冥。阎青冥去得甚急,踩着树梢,从沉央二人头顶掠过,竟也不停。
“去看看。”程玉珑道。沉央点了点头,二人当即尾蹑阎青冥身后。
阎青冥一心赶路,也未察觉。奔得三五十里,阎青冥落下地来,就地盘腿而坐,纳气调息。半盏茶后,又即飞身而起,踩着树梢纵走。沉央心下大奇,也不知是甚么事,竟让阎青冥如此着急赶路?
阎青冥一直往南奔,又奔三十里,朝一处山顶纵去。沉央与程玉珑对视一眼,也即纵去。刚一上山顶,便见上面聚着许多人,乍眼一看,怕不有五六十人,大多都是江湖游侠与道门中人,另有五六名和尚。
身后又响起纵掠声,回眼一看,又有几人从山脚奔来,见得沉央与程玉珑,其中一人落下地来,说道:“既然来了,快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