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大,快来,快来。”后院响起叫声,显然是他们发现了埋尸之所。
沉央走到过道侧窗旁,往下一看,就见赵老大扛着血刀大步走到后院,院中新坟已被刨开,显露出具具尸体。赵老大绕着坟坑走了一圈,皱眉道:“格老子,是谁杀了他们,又是谁埋了他们?”
身形干瘦那人想了一下,说道:“杀人者还能有谁?这几日,咱们见得这般景象岂又少了?他仙人板板,堂堂洛阳城,竟是连个正经吃肉喝酒的地方也寻不着了。”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寻得这客栈,也是死干死净。龟儿子,把人杀光了,谁又来替我们上酒上肉?”
众人嚷道。又有一人道:“莫若咱们回宫里去喝?让那些娘们替咱们上酒上肉?”
赵老大眉头一皱,身形干瘦者骂道:“呸,你当咱们老大与安禄山一样么,若要去欺负那些孤女寡母,那传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便是看不得安氏父子那等劣性,赵老大才领着我等出来寻酒喝。”
众人点头称是。
沉央抬头看了看天色,新月如水,洒下万倾清光,但他心头却愈发焦急,蓦然心下一动,便拉着沈珍珠走到二楼尽头处,他行得无声无息,楼下众人自是未曾察觉。
“别出声,把你的鞋给我。”沉央看了看窗外大街,对沈珍珠传音道。
“鞋?”沈珍珠大奇,嘴巴动了一下,并未发出声音。沉央点了点头,摇了摇手里的鞋。
沈珍珠脸上猛地一红,直羞得浑身颤抖,但转念一想,他是个正人君子,便是与我独处暗室,也无逾越之举,我怎可如此想他?便即弯下身来,除了右足鞋子,递过去。纵是如此,她也羞不自胜,连眼睛也不敢抬。
沉央暗道一声‘得罪’,正要朝栈外街上打出一只绣鞋,从而把楼下众人引走。突听楼下一人叹道:“唉,说起来,咱们兄弟在巴蜀道上,那也是声名远扬,但到了这洛阳城,竟连酒也喝不快活。啊!”突然一声惊呼。
众人听他惊叫,均被吓了一跳,骂道:“龟儿子,你叫甚么叫,莫不是见了鬼了?”
那人面上一红,说道:“鬼有甚么好怕得?我突然想起来,听说今日那人闯宫,大日真君与陆右使都奈何他不得。稍后,我们若是见了他,那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自然战上一场,战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众人下意识便道。赵老大眉头紧皱。身形干瘦那人蓦地心头一悟,叫道:“啊,不好!”
“又有甚么不好?”众人问道。
身形干瘦者道:“大大不好。诸位兄弟,你们想啊,当日我们曾说过甚么来?”
众人闻言一怔,纷纷想起往日赌约,神情一颓,低下头去。身形干瘦者续道:“愿赌服输,咱们输了,便不可赖账,说了见他要滚,那便自然得滚。他仙人板板,最好不要让我们遇上他,要不然,咱们兄弟在这洛阳城滚来滚去,那传将出去,颜面何存?”
“是啊,是啊,千万莫要遇上。”
“老子可不想再滚,龟儿子,当老子是乌龟么?”
“乌龟也比咱们强啊,乌龟只消一缩头,甚么笑话也听不见。”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嚷将起来,都道宁可挨得一刀,也切莫遇得沉央。
沉央听得大是好笑,暗道,你们既然怕我,那我便让你们怕上一怕。这样一想,童心忽起,便对沈珍珠急急一阵传音低语。
听他说完,沈珍珠眨了两下眼睛,示意他当真要如此么?
沉央心想,这赵老大虽是天地盟中人,但极重信诺,他们见不得安禄山欺凌弱女,也不失为昂昂七尺男儿,理应可信,便即再次点头。
沈珍珠心想,你既不怕死,那我又何曾怕了?看向沉央手中绣鞋,动了动嘴唇。事到如今,沉央手里还拿着她的绣鞋呢,见她看来,他心下大是歉疚,忙把鞋子给她。
沈珍珠弯身穿鞋,待穿好了鞋,突然快走几步,冲到窗口叫道:“楼下得人听好了!”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抬头望去,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齐声道:“格老子,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打紧,但你们可想知道我身旁有谁?”沈珍珠大声道。
“谁?”众人脱口问道。
沈珍珠笑道:“这人哪,我也不识得。我只知你们极是怕他。”
“呸,我们怎会怕他?”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怕!”
“兀那丑娘们,你快说是谁,若是说不出个子午寅丑,老子定要,定要你后悔!”
众人骂将起来,沈珍珠下厨时,脸上沾满了黑灰,掩尽了容貌,便有人说她是个丑娘们。
她生得美丽,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丑,不由一怔。楼下众人见她发呆,等得不耐,便要冲上楼来。沈珍珠回神,忙道:“别上来!”
“为何不上来,老子偏要上来!”众人大怒,纷纷往楼上冲。
赵老大嘿嘿一笑,扛着血刀腾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