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下了整整一日一夜的细雨终于停了。
雾锁长安,十步之外便不见人影。沉央一大早便出了长安城,直奔潼关去。他并未与长孙熙月同行,一是长孙熙月已先他一步,去了鸿胪寺。二是他想,长孙熙月与李惊堂已然下了采纳之礼,那便得有所顾忌,他虽不惧人言,但却不得不替长孙熙月着想,莫论如何,长孙熙月终究是待嫁之身,而他虽是道门中人,却也是个年轻郎君,自然需得避嫌。
出得长安城,沉央归心似箭,直恨不得缩川成寸。
急行一阵,突见远处几道人影急急射过,他只当是赶往潼关的江湖游侠,并未在意。过不多时,又是两道人影掠过,看方向是去往前方小镇。这两人杀气腾腾,一人道:“那厮当真如此了得么?”另一人道:“卢老三也败在他剑下,你说了得不了得。”
先前那人神情动容,冷声道:“莫不是天地盟中人?”
“那却不知了。”另一人道。
说话时,二人加快身形,朝前方镇上纵去。
沉央心下生奇,暗想,佐近也是同路,不妨去看上一看,便也朝镇子掠去。镇子不大,只得数十户人家,因下了一日一夜雨,一派迷雾蒙蒙。先前两人落入镇中,朝镇尾走去。沉央也即落下,街上空无一人,镇尾飘着酒旗,酒旗下坐得一人,正自大碗饮酒,每饮一口,必赞上一声:“好酒!”案上摆着一把剑。
酒肆也不大,人满为患,十五六个人坐在那人四周,大多都是江湖游侠,三名道人,两名和尚。另有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独坐一桌,头戴斗笠,身着黄衫,案上也摆着一把剑,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姿窈窕纤细。饮酒之人每赞一声“好酒!”她便冷哼一声,一看便与饮酒之人不是一路人。
“阁下倒底是谁?”一名游侠站起身来喝道。
饮酒那人瞥了游侠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说道:“又多一个来打抱不平的。”话刚落脚,黄衫女子又是一声冷哼,猛然起身,看向饮酒那人,待看到案上那把剑,又悻悻坐下。
“阁下欺辱孤弱女子,算得甚么英雄好汉?”先前那名游侠怒道。
饮酒人笑道:“你若要替她打抱不平,大可上来。我若是离得这张酒桌一点半点,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只要你不为难这位小娘子,谁又要杀你刮你?”游侠甚是年轻,只得十七八岁,生得浓眉大眼,满脸怒意。
饮酒人笑道:“你要替她出头,莫非你识得她?”
年轻游侠看向黄衫女子,那女子戴着斗笠,边缘处蒙着一层细纱,看来蒙蒙胧胧,不甚清楚,但轮廓娟秀,想来也是一个美丽女子,露在外面的手也是肤白如玉,纤细似葱。他看得仔细,不由得脸上一红,喝道:“路见不平,拔刀襄助,本就是江湖道义。莫论我识不识得这位小娘子,今日这事我也管定了。”
饮酒人哈哈一笑,把酒碗一放,抓住案上长剑:“那你便上来。”
“来便来。”
江湖游侠儿本就是粗狂任性,何况又有美丽女子在场,年轻游侠当即拔出剑来,唰地一剑朝饮酒人刺去。这一剑,又快又急,刺到半途,一化为三,剑影森寒。饮酒人若不想死,便需避过。围观众人叫得一声:“好!”
然而,叫声刚一出口,便即呆住。只见年轻游侠一剑刺出,即一动不动。顺着饮酒人的手看去,便见一把长剑不知何时已然架在年轻游侠肩头。众人俱惊,在座之人本领不一,各有高低,但却无人看出饮酒人是何时出得剑,又是如何避过年轻游侠一剑,然后把剑架在年轻游侠肩头。
“坐下,坐下。”饮酒人稍一贯气,长剑下压。年轻游侠自然不肯坐下,默运全身玄气相抗,奈何便如蚁憾拄,抗其不得。但他年轻气盛,明知不可为也要为,满脸涨得通红,身子不住颤抖,双足一寸一寸往地下陷去。
“两仪定光剑,你是洞庭湖,千岛山明真老儿弟子,这手两仪定光剑,你使得还不够火侯。”饮酒人淡淡笑道,突然一抬剑,年轻游侠顿时刹不住力,不由自主朝天冲起,直把屋顶撞出一个大洞,远远落下。
这下,众人更惊,心想,这人本领当真骇人,他不愿伤那年轻人,便抬剑放过,若是一心想要伤人,只消往下按去,定会把人一寸一寸按入地底,那年轻游侠不死也得重伤。
饮酒人把剑一放,看向黄衫女子,问道:“你可是姓陆?”
黄衫女子不答话,冷哼一声。饮酒人又道:“你若想要走,那也可以,只消让我瞧上一眼你得真面目。若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说不得我便会放你这一遭。”
一听这话,众人勃然大怒,一名中年游侠起身道:“阁下剑法了得,但行事却令人不耻。如今天下大乱,女子出行,易容乃是寻常事。阁下强人所难,便是剑法再厉害,也让人瞧不起。”
“姜大侠说得正是。我看这酒鬼定是见色起意,若是任他胡作非为,那这天下还有正义么?”又是一人起身,唰地一下拔出剑来。
“定是如此,说不定他便是天地盟中人。”
“天地盟无恶不作,见色起意那也是寻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