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沉央身旁的女子打开车帘一角,因沉央险死还生,精气神极其虚弱,便说闻风惊变也不为过,自然走不得荒野山林,是以她们走得是茶马大道,放眼看去,四野茫茫,到处都是奔窜逃命的行人,哭天喊地,悲嚎莫名。
这时,一名身穿黄白相间道袍的年轻女子从前面飞奔而来,后面追着几名骑兵。那几名骑兵挥着弯刀狞笑,一边追女道人,一边将路人砍翻。女道人见骑兵砍死了一名幼童,大怒,也顾不得那许多,反手打出一记掌心雷,将那骑兵炸成肉泥,然后腾身而起,唰唰唰几剑,把身后几名骑兵悉数杀死。
杀光追兵,女道人朝马车奔来,说道:“掌教师姐,潼关已过不去了。”
马车中的另一名女子只得十二三岁,她探头出窗,看了一眼极远处那道绵绵无尽的崇山峻岭,然后转头看向沉央身旁女子,皱眉道:“怎会过不去呢?师姐,咱们就同来时一样,把凌师兄抬过去不就是了么?”
“掌教师姐,掌教师姐……”急急唤声响起,又有十几名女子从不同方向奔来。
来到马车旁,一名女道人道:“掌教师姐,潼关怕是过不去了。咱们来时,安禄山刚刚攻破潼关,杀了十几万人,扔在黄河里,然后又直奔长安,是以潼关守卫并不森严。但如今安禄山已然攻陷了长安,潼关守备极严,方才我在山林里见到许多天地盟的人,他们在潼津县附近大肆搜寻,仿佛是在寻人。我悄悄听了一下,只听他们说甚么‘圣女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众人称为掌教师姐的那名女子眉头一皱,看了看已然昏迷过去的沉央,又想了一想,说道:“咱们若要回西华山,便得走潼关……”
“一定得走潼关么?呀,师姐!”
马车中另一名女子突然眼睛一亮,惊呼起来。听得这声惊呼,沉央即使是在昏迷中,眉头也是猛然一皱,浑身剧烈颤抖。
“绫儿……”掌教师姐摇了摇头。
年幼女子脸上一红,吐了吐舌头,轻声道:“凌师兄五识好灵敏呀,这倒底是祸是福呢?”念头一转又道:“师姐,咱们不用走潼关,咱们往巴蜀去呀。你忘了么,当年我们与凌,凌盛师兄一道游侠天下,便曾从蜀道经由汉水回岭南。那蜀道虽是难走,弯弯曲曲,猿鸟难渡,但又岂能难得倒我们?到时,绫儿便是抬,也要把凌师兄抬去西华山。”
“走傥骆道,经由汉水,再从汉水转道向南,回西华山?”
掌教师姐目光也是一亮,点头道:“事不宜迟,就走蜀道。”
当下,众女子转道西南,直奔巴蜀。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自古以来,巴蜀栈道便是天下第一奇道,第一险道,其中又以倘骆道最是险峻。过了倘骆道便可入汉水,经由汉水,顺水入江,往东入大海,可至东夷扶桑,往南走高山,可至岭南诸脉。
这一日,天刚下得一场蒙蒙雨。云绕雾走,天与地俱是混蒙一片,在那两山之间有得一线天,仿佛巨灵天将一斧剖开。山猿坐在颠上尖啸,好似啸了千万年,飞鸟上下翻腾,也是啼声阵阵。
一线天中并无路,因有一块大石横堵。在那大石上又生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沿山而走。若是人行其中,抬头一看,茫茫青天不入眼,再抵头一看,尺半之外便是万仞悬崖,一眼望不到底,令人心胆俱寒。
当此时,这条绝壁栈道上行来一群人,俱是年轻美丽女子,约模十三四人,大多穿着黄白相间道袍,另有两三人穿着寻常裙裳。这群女子身姿轻盈,行走于危危古道如履平地。
两名女子抬着一顶无蓬软轿,那轿子极是简陋,只得两根竹杆夹着一张腾椅。这种轿子被巴蜀两地之人称为滑杆,望来颤颤危危,但却稳当得紧。
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这男子半坐半躺,脸色苍白,然却生得十分俊朗,他坐在滑杆上,时而看看悠悠游云,时而听听猿鸟长啼,神情寥落,略显几分疲惫。
一名女子走在滑杆旁边,见男子望着飞鸟发呆,便道:“凌师兄,掌教师姐说了,你伤重未愈,不可大肆耗神。”
男子低下头来,朝她看去,笑了一笑,并未说话,随后便闭上眼睛,卧躺下去。
这条栈道极长,足有八九十里,众女抬着一人,走得虽稳,但却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