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大,她的手小,被他握住,她心头一安,止住哭声,望向沉央,说道:“凌师兄,你说他们为何都要猜疑我凌真祖师呢?凌真祖师在这洞里,冷冷清清,孤苦一人,又不吃不喝,岂不饿死了?”
“我也不知。”沉央摇了摇头,向洞顶看去,又是一大段字迹被渗毁,剩下的字迹也极是模糊,便是以他的目力,也只能半念半猜:“予绝洞中三年,不食一粟,不饮一水,自异于常,愈发不敢见人。昨日之事,今日便忘,今日之事,昨日忽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周而复始。时悔时愧时恨时怒,神难自禁,魂难自抑。忽觉曝晒于野,为万人所笑,忽居九霄之上,惊不见人,也不见己……”
字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潦草,显然是那凌真在书这段话时,心绪极不平静。念着念着,沉央额上汗落如雨。绫儿见他满头大汗,心头一惊,忙握紧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凌师兄,凌师兄。”
沉央喘了两口气,续念:“生不复生,死不复死,死又何意,生又何意,吾之一道,前不知古人,后不见来者……复见天尊乎?吾若为天尊,当享仙道,然何以为天下?……长生不死是为贼,是为鬼……”
字迹时断时续,他也念得时断时续:“上不知天,下不知地。忽一日,凌慧师姐前来探望,惊疑侧目。吾怒,拔剑而出,遍伤同门三十八人……吾已为魔,自当封剑绝人,遂采寒潭精铁,铸棺一口,此生此世,当不得出。”
念完,沉央长松一口气,浑身竟已湿透。
“原来凌真祖师又伤了同门,心里痛悔,便再也不出去了。这事说来也不光彩,擎云阁里自然也不会留下事迹。只是,凌真祖师好可怜啊。”
绫儿自说自话,泪水险些又掉下来,又道:“西华山代代流传,说静墨湖里有一块万年寒铁,刀兵不伤,水火不浸。当年,那癞蛤蟆还没和我们闹翻时,我与蕊微师姐、心蓝师姐还潜入湖里去寻,想要寻来铸成宝剑,谁知寻了许多日也没见着。原来早就让凌真祖师铸成了铁棺呀,可是,可是怎不见铁棺呢?”举起剑,四下细寻,只得石碑一面,并无甚么铁棺。
“有风声。”忽然,沉央说道。
“风声?这里哪来得风声?”
绫儿绕着石碑走了两圈,这洞深入崖内,洞门又闭,哪来得甚么风声?但见沉央皱着眉头,侧耳聆听,好似正在辨认风声从哪里来。她也即按住石碑侧耳聆听,听了好一会,只听得一个声音怦怦直跳,她眼睛一亮,喜道:“呀,我听见了,听见了。”
沉央回眼看来,她笑道:“凌师兄,绫儿真听见啦。你听,扑嗵,扑嗵。是也不是?”
沉央笑道:“那是你的心跳声。”
绫儿一愣,细一辨认,果然是自己的心跳声,扑嗵扑嗵一下又一下。紧跟着,她蓦然一怔,惊眼看向沉央,目露骇异。沉央正在听风声,也未察觉到她目光有异。“凌师兄……”绫儿唤了一声。沉央道:“风声从壁中来。”
“凌师兄……”绫儿又唤了一声。
沉央回头看去,见她眉头大皱,欲言又止,便道:“可是玩够了,愿意出去了?”
绫儿摇头道:“凌师兄,你,你怎地没有……”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因她忽觉手心猛然一痛,便即抬起手来,向自己手掌看去,但见洁白无暇的掌心多了一点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