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sir 扪心自问, 金总觉得这种白小爷, 真是别有一番风致,这么明白爽利的说话,简直痛快极了。这两天他被前前后后的“少爷”喊得头晕, 总有种哪里不太自在的感觉。好像长了驴耳朵的国王,十分想树个洞。白露生一言问破, 他虽然也吓得菊花一紧,心里更多的是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他知道自己只有些小聪明, 所以喜欢和真聪明的人交朋友。
一片热汗慢慢从他背上弥散开来。低头再看看, 又觉得想笑, 剪刀还是那把剪刀,剪花梗的, 小银剪子,露生雪白的手穿过圆润的银柄,就按在他脖子上。
他试着挪动一下身体,“不是,哥们儿,你这个身子骨,你觉得一把剪刀就能干倒我?”
剪刀立刻倒转过来, 顶在他喉结上。
白露生冷笑一声:“就说你是个假货,难道我唱旦角,就真是个女儿家不成?你爷爷我五岁入行, 先练的可是武生!”
好好好, 你是爷爷你厉害, 这他妈真是深藏不露。
他声音鸟啼莺啭,此时偏偏又带着一份杀气,金总性命关头,居然品出一丝冷艳的娇俏,比之前的黛玉更有味道,是一种烈马难驯和烈女难求,白露生这个人实在太好玩了,身上贴满了令他蠢蠢欲动的标签,如果换成女人可能他立马就是一个追求。但现在显然不是胡乱发骚的时候,性命攸关也不能乱开基佬的玩笑,他乖乖举起两个手:“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我不动。”
他觉得自己不能太怂,对面问什么老子答什么那也太没面子了,于是采用了一个迂回的试探:“你问我是谁,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露生攥紧了剪刀:“我不知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必是个冒充的李鬼!”
“证据呢?”
“证据?你这人一身上下,都是证据。”
原来昨夜金世安去探望露生,几句话一说,露生便觉得不对,当时想着或许少爷对他当真有情,别的事都忘记,只有自己的事他还记得,于是拿两件他们你知我知的私事,暗暗来试。
一试果然见真假。
“少爷素来只吃猴魁,爱吃银毫的是我,普洱他更是嫌弃肮脏,一滴也不沾的。昨夜我说你爱吃白茶,叫你改了普洱,你怎样答我?你说知道了!”
这当真是只有他两人才知道的事情。早年露生弄娇,叫金少爷随他尝尝白茶,说了几次,几乎吵过,金少爷愣是从来没为他改过一杯。后来每每喝茶,金少爷温声款言,总说人各有所好,谁也不必勉强谁,这是他两人一块心病,旁人如何能知?
露生冷笑道:“可见周裕柳婶,也跟你沆瀣一气,白茶他们不知道,普洱他们断不该看不出。”
这是一样,还有一样,金少爷屋里从来不供香花,凡水仙、腊梅、栀子、丹桂,诸如此类芬芳花朵,一概不用,只用清淡有节的梅兰竹菊。
露生道:“这是我的意思,究竟为什么,底下人是从来不知道的。只是凡房里供的时鲜花朵,都是我吩咐来,他是一向不操心,这么些年从来如此,小丫头们怎敢偷懒?昨夜我让你自己嘱咐供枝桂花,叫丫头们听了,岂不笑死!你又怎样答我?你说晓得了!”
“……”
句句有理,条条分明,一针见血,铁证如山。金总还能说什么,他心中惊叹白露生实在太敏锐,这么诡秘的暗算,一环扣一环,他读条都不用,分分钟出招,又觉得这世上精致男孩果然他妈的难伺候,喝茶插花也能弄成个狗屁门道!
能给糙爷们留条活路吗?
“这些日子,周裕把我关在房里,半步不许我挪动,我只奇怪,少爷是我伤的,为什么不让我看看?昨夜我才想通了,原来他们偷梁换柱,找了个相似的无赖,狸猫换太子。连孔圣人也有阳虎长得相似,半个月里,只要有钱,要寻个模样相像的人,又有什么不可能?”他说到情急处,那剪子渐渐放松,“周叔平日无胆的人,说实话这事叫我想出来也难信。只是少爷若死了,只怕这院子里老老小小,一群上下人等,全都要陪葬,他性命关头什么事做不出?只是我看他也是心太急,要充珍珠,也该找个鱼目,找你这样动手动脚的浑人!且不论你行为举止,不像大家子弟,就说你贼眉鼠眼,连好人也充不得,你还有什么抵赖?”
这逻辑推理,简直缜密,察言观色,绝逼一流,金世安简直想起立鼓掌,他回想昨夜白小爷姣怯怯的模样,原来人家才是虚与委蛇,心说人民艺术家不愧是人民艺术家,演技超一流,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他偷偷挪动脖子,手估摸了一下白露生的位置。嘴里含糊道:“行吧行吧,算你说得都对,那我这么假,你说我爷爷怎么没看出来?”
露生似乎被牵动怒气:“太爷是病中心急,只怕少爷活不得,自然分辨不出,怎比我——”
他一言未了,金世安猛然翻身,剪刀堪堪从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痕,这点皮肉小伤算什么?金总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肩,白露生也不含糊,剪子就往喉咙上送,金世安心道他还真是练过的,不过有什么用的,他把对面两手一扳,顺势将白小爷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