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明:“……”
所有人的神『色』都复杂起来。金少爷会来救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救得如此难看,又如此急切,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悖论:如果金少爷是真傻,那他不该这么拼命地来救白『露』生,但如果他只是装傻,以他一向的长袖善舞,不该选择这么笨拙的方式去救人。
众人陷入死一样的、尴尬的寂静。
齐松义忽然上前来,跟金忠明耳语了几句。
金忠明转过脸来,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目光看着他孙子,那目光里包含了心痛、惋惜、自责,很奇怪地,金世安甚至还从他眼中,看出了一种试探。
像在暗示什么,或者问询什么。
他get不到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诚惶诚恐地回看过去,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露』生的手。
金忠明沉『吟』许久,低声说:“你跟我进来。”
金世安还攥着『露』生的手,金忠明顾不上生气了,『揉』着额角道:“都依你!跟我进来!”
祖孙两个进了书房,外面鸦雀无声,都是面面相觑。
金世安在椅子上坐下,眼睛还不老实地往外张望,生怕队友被人偷『摸』着抓了。金忠明在屋里来回踱步,踱了十几圈,他压低声音道:“你是为了我的事情,是不是?”
金世安呆滞:“呃?”
金忠明看一眼窗外,面『露』焦躁:“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实和我说了罢,你是真的病,还是装病?你若为我装病,我就放过这个姓白的,我是你亲爷爷,你跟我还要隔层墙吗?”
金总感觉他在给自己下套。
他不敢说话。
金忠明等了半天,见他死不开口,也是无可奈何。他在金世安身边坐下,手里来来回回地摩挲一个玉狮子。
“你可知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养着戏子,到这个年纪不婚不娶,名声上难道好听?过去我当他猫狗一个,大事上还不曾妨你,现下看来他是越养越骄纵的人,留着他,只有生祸,没有益处。安儿,你年过而立,别的事情也都罢了,唯有家业全指望你。昨日朱子叙跟我说,商会几个理事背着你会谈,说你卧病需静养,公请你辞去总会长一职,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不是?”
金世安汗颜地想,我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从金忠明话语里听来,金公子手握商业重权,背后还有人针锋相对,摆明了眼前一滩浑水,这时候去蹚,不是上赶着送头吗?
新手就要有新手的觉悟,不要去挑战毕业副本。
扬长避短这个道理,金总还是懂的。关键他现在只有短,没有长,又或者说,自己长在什么地方,还没理清楚,短的地方是完全都明白。他也是生意人出身,虽然富二代毫无作为,但他深知一个道理,就是做生意要有两个起码的入场筹码,一是市场,二是人脉。
了解市场,熟知人脉,如果没有这两个筹码,那么局面反而会越弄越糟。
这个什么商会会长的职务,是个烫手山芋,金世安宁可不要它。
金忠明见他垂首不语,又有些呆傻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声:“原是我糊涂了,你是病了、病了,这些事情,你不知道。”
“……那爷爷你答应我了?”金总只想回归主题,不要瞎七八扯。
金忠明面沉如水:“你就是铁了心要留下他。”
说得对,金世安想,也许我俩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但这句话就是我的想法。如果现在他身处的世界真是一个穿越爽文,金世安不稀罕会长或是少爷的名分,他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屌丝男主,几十亿他都曾经拥有过,一个会长算什么。
如果一定要他在财势和朋友中间选择一个,在这个陌生的旧世界,他宁可选择信得过的朋友。
至少现在他们曾经生死相托。
金忠明沉『吟』片刻:“既如此,你也不要回家了。虽然家去不远,但在这里养病,比在家里强些,也少见些人。有什么事情,我会着齐松义来告诉你。”
金世安觉得他这话很奇怪,按理说民国少爷的家,不会比戏子的家条件差。但他爷爷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是最好的安排,因为他刚熟悉这个小巧的院子,心里其实有了一点雏鸟情节的留恋。之前他抱怨自己寄人篱下,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是队友的家啊!
他心里激动,说谢谢又觉得太假,干脆给他爷爷来了个熊抱。
金忠明被他抱得脸上一僵:“这做什么?这个年纪的人了,还弄这些孩子把戏!”又道:“我看你伤成这样倒不在意,说放了姓白的,你就高兴得这个形状!”
大爷你是醋厂出品的吧,孙子的醋你也瞎几把吃。金世安想笑,他想起跪着的周裕,又说:“那些佣人……也别打了,他们对我还挺好的。”
“没说要打他们。”金忠明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祸福相依,命当如此,这白『露』生也许是你的福气,好生养着罢,不用送了。”
说完他就走了。
金世安懵了半天,没听懂金老太爷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前文和后文表达的观点完全不一致,前面还在“只有祸处”,后面变成“是你的福气”。如果拿给小学语文老师点评,可能要被评个中心思想不统一。但他没心思想这么多了。
家大业大,爷爷你就顶一下吧,你孙子现在狸猫换太子,暂时只想混吃等死。
一场惊心动魄,他体力透支,眼看着金忠明走远了,他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过来灌水打扇,金世安如释重负:“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能救下大家,就是最大的胜利。
金世安就等他这句话。
扪心自问,金总觉得这种白小爷,真是别有一番风致,这么明白爽利的说话,简直痛快极了。这两天他被前前后后的“少爷”喊得头晕,总有种哪里不太自在的感觉。好像长了驴耳朵的国王,十分想树个洞。白『露』生一言问破,他虽然也吓得菊花一紧,心里更多的是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他知道自己只有些小聪明,所以喜欢和真聪明的人交朋友。
一片热汗慢慢从他背上弥散开来。低头再看看,又觉得想笑,剪刀还是那把剪刀,剪花梗的,小银剪子,『露』生雪白的手穿过圆润的银柄,就按在他脖子上。
他试着挪动一下身体,“不是,哥们儿,你这个身子骨,你觉得一把剪刀就能干倒我?”
剪刀立刻倒转过来,顶在他喉结上。
白『露』生冷笑一声:“就说你是个假货,难道我唱旦角,就真是个女儿家不成?你爷爷我五岁入行,先练的可是武生!”
好好好,你是爷爷你厉害,这他妈真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