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项目组是知道的。
他们不愿意自己付出的努力毁于一旦,仍然在坚持与等待,俞荣告诉村民,是项目出现了技术问题,需要解决。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动工。
毕竟前期投入那么大,断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有些村民信,有些不信。俞荣需要每次重复无数遍这样的谎话。
池月回来的时候,简直就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村民们都转移了目标,蜂拥而上,把池月围得水泄不通。
话题围绕几个方面。
什么时候动工?
乔东阳为什么不现身?
说到的补偿款什么时候能够付清?
安置房项目停下了,是不是乔东阳卷款潜逃?
他们的房子什么时候搬进去居住?
这些问题,池月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在村委会下的车,拎着个行李箱,带着一个懵然的池雁,被众人围在中间,寸步难行。
让让!池月什么都不想说,她把池雁护在身后,麻烦大家让一下。
池月,你不是刚从申城回来吗?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那人声音比较大,池月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里的杜俏。
烈日下,汗流浃背,池月被挤在中间,鼻腔充斥着难言的汗酸味,滋味极是难受。
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们。池月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手牵池雁,一手拖箱子,试图从人群里穿过去,有消息了俞总会马上通知你们的。让让,王伯,马嫂,麻烦让一下。
你不知道谁知道啊?乔东阳不是你对象吗?
有人吼起来。
是啊!池月,要不是看你的分上,我们才不会那么爽快的同意乔东阳来这里瞎搞呢。现在他人走了,项目停了,我们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吗?
马上就有人跟风。
说得对!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池月皱了皱眉,面前被几个人挡住。
不能让她走!
不许走!
让她说清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话,情绪被挑起来,极是吓人,池雁瘪着嘴,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拽住池月,害怕到了极点。池月生怕这些人把她逼得犯病,情绪也不由浮躁起来。
你们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报警就报警!正好可以找个说理的地方,我们就怕警察不来呢。
群情鼎沸。
人一多,一起哄,就喜欢仗势欺人。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池雁有病不经吓,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们姐妹俩说话。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人,私心里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把池月当成救命的稻草,极需要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他们吼着叫着往前挤,都想和池月对话。
池月一个人护不住池雁,俞荣带了项目组几个人出来,也挤不进人群,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劝说无效。
人们的情绪被煽到极点,开始推搡吼叫,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池雁终于受不了。
她尖叫一声,抱住池月,身子瑟瑟发抖,嘴唇吓得发紫,月月快跑,月月快跑你们不要欺负月月,你们来打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月月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放过我妹妹
到最后,池雁已是泣不成声。
池月的眼泪,一秒落下。
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
相识的话熟悉的响在耳边,像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池月的脸上。双颊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气到了极点。过去她太小,保护不了姐姐,现在还是不能吗?
滚开!池月终于怒了。
她张开双臂,把池雁护在身后,不管男女老少,一个都不客气。
人们看她这样,怒火更甚,他们骂着脏话,吼着扑上来,小b崽子居然打人?
不给她点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
群体陷入癫狂时,不是锦上添花就是落井下石,这是古斯塔夫·勒庞说的。个人一旦融入群体,成为群体的一员,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池月头发被扯乱了。
行李箱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疯了吗?
人群里有人大吼,他推掇着旁边的人,要往前面挤。
池月并没有乱了分寸,她看到那个人是杜明宇。这个瘦黑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根钢筋,看着痛哭丧嚎的池雁,挥舞着驱赶众人,用尽了全力嘶吼,那发狂的怒火和通红的眼当然,还有那根拼命的钢筋,终于让一部分人冷静了下来。
杜俏在人群里劝,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小五哥,你别乱来,小心别打到人。
滚!都滚!杜明宇歇斯底里。
当年的难题,再一次摆在面前,他没有懦弱退开,而是选择了更勇敢的方式去保护他喜欢过的女孩儿。只可惜,命运不会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的老婆万春兰披头散发地站在他面前,手捂着胳膊,看着他。
她的胳膊是被杜明宇的钢筋打的,她刚才扑过去想拉住他。
可是杜明宇就像看不到她,看不到他的眼睛那一刻没有她。
春兰?杜明宇终于回过神,手上的钢筋当一声落在地上,飞快地冲过来拉万春兰,看她胳膊上的伤。
万春兰哇的哭起来,扑入他的怀里。
明宇,你是怎么啦?怎么啦,你是疯魔了不成?
人群陷入一种怪异的安静里,只有万春兰的哭啼和池雁的尖叫。
杜明宇搂住万春兰,目光穿过人群看着池雁,作不了声。
池月捋了捋头发,拍拍池雁的背,哄着她安静下来,这才转过头去,看着从愤怒到安静的人群。
乔东阳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交代。
你?有人小小质疑,你凭什么交代?
呵!池月冷笑,刚才你们认为我能给交代,现在凭什么又认为我不能了?
她环视众人一圈,目光冷厉而尖锐,但不发一言,蹲身把行李箱捡起来,拖着池雁,大步走出人群。
唉!
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雁雁有病的啊,受不得刺激。
是啊!太过分了。
是谁先吼起来的?谁动的手?
人群面面相觑,看着池月姐妹的背影,眼睛里满是同情。
天使与恶魔,一线之隔。
是他们。
也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