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们在,就不苦。”
韩陵山环顾空空荡荡的佛堂,低声道:“青灯古佛,何等的寂寞啊,你原来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又喜欢到处传闲话……”
“可以向我佛寻解脱……”
“这不是你的本愿啊,你曾经说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春风楼当大茶壶……一处软红十丈,一处清空寂寥,对你来说就是折磨。”
“我很感激上苍对我的厚爱,甚至觉得这是佛祖给我的安排,我的境遇是何等的神奇啊……被一个恶人将我从死人堆里捡出来,以为得救了,谁知道人家开始烧水,又给我洗澡,水都烧开,就等我下锅了,那个恶人忽然听到蓝田县收小孩的事情,匆匆的跑了五十里地拿我跟云昭换了五十斤糜子……
现在想起来,那个恶人对我来说未必就是恶人,应该是我的福星才对,陵山,我开始信佛了,准确的说,我信神,我相信冥冥中有神灵在俯视着人间,不论他是什么我都信,此时此刻,我相信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佛。
我相信他是光明的,辉煌的,也愿意用我此生来侍奉他。”
韩陵山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朝不知何时团坐的孙国信俯拜道:“我佛慈悲。”
孙国信笑道:“我们拜佛拜的是什么呢?
我以为是善念。
所有的佛都来自人而后为佛,佛没有大威能,没有智慧,有大威能,大智慧的永远都是人,威能,智慧用到善处,便是佛的威能与智慧。
韩陵山,你心中执念太盛,你不信这天地间有人会关爱你,不相信这世间有人会信任你,更不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悲悯。
你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了,我们五百多个孩子中,你永远都是最肯吃苦的一个,你担心自己干的活不够多,云昭会不要你,你总是担心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做学问,云昭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担心自己的武功不好,云昭会不要你……你这一生直到现在都在努力的向云昭证明你的价值所在。
还记不记得你在进入玉山书院第三年的时候被韩秀芬用蛮力制服的那一次?
你拼着一条手臂被韩秀芬折断也要从她的压制下翻身,如果不是云昭扑上去制止了你的做法,你是不是会用你藏在袖子里的木匕首刺死韩秀芬?”
韩陵山叹口气道:“事情过后,我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无数次在梦里,都是我杀了韩秀芬……我清晰的记得,在梦里我满身鲜血的站在场子上,韩秀芬倒在血泊中,你们所有人都指着我说——赶走他,赶走他。
我真的很害怕。”
孙国信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把烟塞韩陵山嘴里笑道:“结果呢?我们五百个孩子里面最无能的,最愚蠢的,最不开窍的孩子现在都过得很好,或者是税吏,或者是粮官,或者是县衙小吏,好多人已经成亲生子。
而聪明的孩子尽管有一些已经过世了,我相信他们都是幸福的,且死的心甘情愿。
因为,没人逼着他们去送死,没人强迫他们去干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过平庸的生活,所以,他们的死,都是为自己的理想死掉的。
总的来说,云昭完成了当年的承诺,他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家,就这一点来看,他很了不起。
陵山,我们之所以会出生入死,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我相信这个道理你比我看到还要清楚,你只是害怕孤独,你呀,是一个比我还要害怕孤独的人。”
韩陵山笑了,指指自己的心口道:“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我这里不对头,像是被云昭下了传说中的蛊毒,居然会因为云昭一句嘉奖的话,我就开心不已。”
孙国信翻了一个白眼道:“贱皮子啊。你很像一条狗啊。”
韩陵山搓搓手道:“当一只可以看家的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里有酒吗?”
孙国信道:“当然有。”说完话就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年迈的老喇嘛佝偻着腰走进来,孙国信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韩陵山同不懂的话,那个喇嘛就出去了。
不一会,就端来了一个巨大的木盘,盘子里有热气腾腾的熟羊肉,更有装在一个精致的酒壶,酒壶微微发热,酒香四溢。
“我看见你在盛京城里饿的吞雪丸子了。”
韩陵山啃着软烂的羊肉不解的问道。
孙国信笑道:“有没有酒肉跟我饿不饿肚子吃不吃雪丸子有什么关联吗?”
韩陵山艰难的吞下去一大口后道:“我现在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活佛的。”
孙国信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