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苏瑞尔第一次攻防战以联军的有限胜利结束,联军包围了苏瑞尔后,在战争中夺回了西北要塞,随后,为了保证西北堡垒的控制权,联军用大量火药摧毁了要塞周围的多数建筑,保证了优秀的火力视野。双方就这样在苏瑞尔城西北方向对峙着,因为包围圈的缩小,佛罗萨克斯帝国撤军并让邦联接管了北部防线。
无论是阴影中的战争还是阳光下的战争,都已经陷入了僵局,而这场始于鲜血日轮入侵奥洛尔的战争,也迎来了一种古怪的平静。
这一天,在一座苏瑞尔西侧的一座老圣所,举办了一场葬礼。
这场葬礼并不是许多人想得那种以阵亡将士为主角的葬礼,而是一场贵胄的葬礼,大总督的次子,毕卡迭斯的葬礼。
“毕卡迭斯作为邦联胸甲骑兵中队的小队指挥官,英勇无畏地扑上了敌人的防线,哀哉,卑鄙无耻的敌人用阴枪击中了毕卡迭斯阁下的头部,导致了他的死亡。”
战役记录是这样写的,而所有人也都相信这就是发生过的事实。
邦联的权贵们聚集在了这座不大的圣所处,一方面是因为总督的私生子死了,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些表示,还有一方面原因,是有关战争本身的。
迪维恩神甫在这场战役之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组织起的“大军”靠着对机会的绝妙把控能力,在两次战役中大放异彩,其中一位军官甚至斩获鲜血日轮的勋贵元老以及其随身文件。邦联内部不赞同出兵的许多邦对迪维恩和他的军队大加赞赏,不仅带走了许多邦中的游民闲汉,还有效地降低了大总督对各个邦施加的征兵压力。
所以,这个葬礼,同时也是给迪维恩和他的军队的授勋。
许多人都已经到了圣所的门厅,彼此交谈起来,其中的焦点自然是海默施陶芬父子。他们带北方大军一路挺进到苏瑞尔外围,又趁着大雾夺回了西北要塞。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功臣之一。
“此战收回西北要塞,在敌人心脏地带钉下一根楔子,可以说完全反攻指日可待啊!”
“是的,藩伯阁下和老选帝侯阁下都是功盖千秋,不过八世陛下没来也是有些遗憾。”
“对了,阁下,虽然您没提出这方面的要求,但是您的军费我们各个邦已经筹出了一定的数量,如果鲜血日轮再入侵,还烦请您能。。。”
这些各个邦的统治者们有的是世袭的“公爵”,有的是选出来的总督,他们各个邦的军事实力都有限,所以在军事上攀附其他国家格外正常。正如大概一百年前,苏瑞尔的总督为了继承阿罗尼亚的王位,勾结佛罗萨克斯皇帝,进攻阿罗尼亚。
鲁道夫和勒滕博两人应付完这些来攀炎附势的各个邦的主人之后,坐在了角落里。
“怎么,看你心情不太好?”老鲁道夫看着身旁的勒滕博,自己的儿子一离开人群,微笑着的表情顿时变得多少有些失落。
“没什么大事儿。”
“说说吧,你爹我活得已经够长了,没什么事儿没见过的,”鲁道夫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合拢,做出一副祷告的样子“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什么。”
勒滕博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了,蒂兰嘉尔说她想嫁人。”
“哦?那怎么了?你又不肯娶人家,还不准别人嫁人咯?”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有点。。。”
“你迷恋上她了?就像你当初被幼鹿迷上了一样,”老鲁道夫笑着拍了拍勒滕博的肩“不过这次,你就离那姑娘远点吧,别祸害人家一辈子。”
勒滕博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不知谁家的侍者的一声呼喝。
“大总督到!”
鲁道夫转过头,脸上满是坏笑“看看这场闹剧吧,没什么能比这个有趣的了。”
波卡蒙德走进了大门,他身旁一如既往地跟着那个来自佛罗萨克斯,爱洛荷家族的女人,维安嘉特。不过这一次维安嘉特并没有穿着她一如既往的白色礼服,而是一身黑色的丧服加上同样黑色的头纱。她这次姑且算是葬礼的主角之一,毕竟她在名义上,是毕卡迭斯的未婚妻。
毕卡迭斯从未碰过的未婚妻。
这件事本身,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们出现在这个圣所中这件事,却让包括老鲁道夫在内的许多人视作一个笑话。有什么比邦联第一**以缅怀未婚夫的名义出现在圣所里更令人感到讽刺的呢?
两人走到那石棺前面,石棺里的白色绸缎中躺着毕卡迭斯。他躺在精心雕刻的石棺中,表情格外的平和,仿佛只是在沉睡一般,就如同听到了石棺上雕刻的那乘着狼车的夜神所奏的竖琴一般,闭着眼,陷入了他人生中最长的一次睡眠。
波卡蒙德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那张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脸,少年冠着波卡蒙德家族的名字,但是这样的私生子,如果身上没有任何荣誉的话,只会让家族蒙羞。这也是少年向他申请参军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的原因。而今日,少年的头上多了个血洞,他的死洗去了家族的耻辱,而那血洞,则是敌人为波卡蒙德这个家族佩戴上的勋章。
两人跪在石棺前的坐垫上,乐团的小号声响起,宣告仪式正式开始了。
葬礼本身乏善可陈,无非是神甫念一念准备好的祷词,往死者身上撒上些圣水神沙保佑魂灵洁净安宁,然后就是圣歌队唱祝福歌这种环节。没有任何值得多说的内容,最后,大总督作为抬棺人之一,和三个修士一起抬起棺盖,盖上了棺材。按理说,抬棺人中应有侍者的长兄、父亲、儿子和一名神职人员一起抬起棺盖的四角盖到棺材上,但是毕卡迭斯的大哥借国务繁忙的理由没来,所以只能由大总督一个人和三名修士一起盖棺了。
盖棺结束之后,葬礼本身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实际上就是无关紧要的下葬环节了,几名力工将棺材抬到小推车上,推出了圣所,而波卡蒙德则站起身,面对宾客们“各位,我今天失去了我的一个儿子,在座的各位,也都与我共同分担着这悲伤,我感谢今日所有到来的我的朋友、同胞以及一起共事过的人们。但是失去儿子的,不只有我,还有邦联、佛罗萨克斯的无数父亲!”
“他们让自己的儿子踏上战场,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钱财,想要赚钱有比当兵更快的门路,也不是为了声望,那些普通的士兵的名字记在名册里,又有谁会记住?”他单手扶着面前的宣讲台继续说道“他们让自己的儿子拿起武器,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同胞!保卫奥洛尔!保卫整个文明!那些勇敢的小伙子们踏上战场,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庭,而是为了奥洛尔每一个家庭的延续!他们用勇气,写着在未来会由酒馆的吟游诗人传唱,剧场的演员们演出的故事!而今天,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位英雄!”
一个年轻人,一个和毕卡迭斯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站起身,走了上来。他穿着一套还算光鲜的甲胄,外面披着一件总教会的罩衣。
雷降.迪维恩。
“这位,是雷降.迪维恩!几个月前,他还是瑞奇尔德街头的一个没有名字的流浪者。但是他,自无边的黑暗中窥见了一隙众神的光辉,响应了迪维恩神甫的号召!先是在苏瑞尔达罗与他的战友们一同击溃了鲜血日轮的大军,而后又是潜伏进苏瑞尔城,捕杀了鲜血日轮的勋贵元老,为我们带来了珍贵的情报!他,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波卡蒙德说完,整个大厅都响起了欢呼和掌声,雷降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急忙躬身不断行礼,而波卡蒙德也笑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掌声,他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纸筒“今天,我带来了来自总教会和大总督府的嘉奖令!即日起!雷降.迪维恩及包括雷降在内的三十万名战士获得总教会教籍,成为注册教士,你们获得了在这地上传达奥罗瑞尔的拯救的资格!大总督府,宣布将苏瑞尔西部及北部前线以后的所有苏瑞尔邦领土,授予包括雷降所在军团在内的七十三个军团,成立前线圣教修会,为雷降.迪维恩所在军团,特别颁发‘蒙恩者军团’称号!此外,还有各邦捐助的约五十二万金币的捐款,将用于前线圣教修会的住所修建、农田开垦以及武器的采买。”
随后,便是声音更大的,雷鸣般的掌声。
宾客都已散了。
勒滕博和老鲁道夫,两人几乎是最后离开的,毕竟坐在后排的角落里,排队向亡者的寡妇和父亲致以哀悼之意并不是什么方便的事情,但是这个过程本身并不复杂,走到前面,说几句表示悲伤,夸赞亡者的话就好了。
波卡蒙德倒是一点也不悲伤,他的神色中甚至还透着几分暗喜,而旁边寡妇维安嘉特,她的脸隐藏在面纱下,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神色。也不知道那时不时传出的几声抽咽,有几分真假。
随着人数越来越少,大总督的行为也越来越放肆起来,最开始只是偶尔捏一捏维安嘉特的手,慢慢地就由扶肩变成了搂着腰,仿佛这戴着黑色头纱的不是亡者的未婚妻,而是他的妻子一样。
鲁道夫和勒滕博两人大概表示过哀悼之后,直接离开了圣所。两人还不知道,有个身影在更远处注视着这里。
“陛下,二皇子和五公主来了。”
伦培尔皱起眉,他坐在马上,手头翻着几封报告,听到旁边的侍从官的声音,不禁感到一阵晕眩,过了会儿,才算调整过来“啊?你说什么?”
“二皇子和五公主来了,陛下,”侍从官看着眉头微锁的伦培尔,不禁心中也有些焦急“陛下您身体不适么?”
“还好,问题不大,”伦培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尝试着把自己紧锁着的眉头揉得多少松开一点“就是头有点晕,可能有点没睡好吧。。。诶对了,老五和老二来了?”
“嗯,是的,陛下,二位找您。”
“好,把他俩带过来吧,”伦培尔翻身下马,旁边的卫兵从旁边拿过一张板凳,而伦培尔也直接坐了上去,闭着眼睛歇息起来。
马车停在了旁边,两个人走下车来。一个是高瘦的年轻男人,身着一套礼服,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和大人腰差不多高的穿着睡裙的小女孩。
两人走下车,直接单膝跪在伦培尔面前“父亲。”
“你们俩那边的情况都还顺利?”
“是的,父亲。”鲁道夫回话道。
伦培尔笑起来,他拿过旁边的水囊喝了一口“你在瑞奇尔德玩的还尽兴?”
皇帝这个问题显然让鲁道夫略显尴尬,他笑着摆摆手“还好,还好。。。”
“找到得意的小姑娘了么?”
“还,还好吧。。。”
看着鲁道夫闪烁的目光,伦培尔板起脸来“你不会在瑞奇尔德认乱搞,把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吧。”
“那肯定是没有的,”鲁道夫急忙否认,他实际上在瑞奇尔德做的事情,除了谈判以外什么都说不了。
“哦哦哦,也就是说你的确认识了小姑娘?”
鲁道夫点点头。
“哪家的女孩?要是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就去派人和女孩本家聊一聊,”伦培尔望着天,长叹口气“你差不多也到找个老婆的年纪了,别像我,五十多了孩子才算能立世,搞得自己心力交瘁。。。”
“是,父亲。”
伦培尔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琐碎的东西,眨了眨眼,然后仿佛恢复了些许神志一般“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是的父亲,”鲁道夫看父亲终于谈起了正题,急忙身体前倾,说道“过了霜月就是您的寿辰了,我怕会有乱党在首都作孽,您看能不能让近卫师团在这段时间保持战备状态?”
“老二,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不要把我的生日太当回事。。。”
“父亲,二哥这件事做的没问题,”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科宁菲尔开口了“您的生日和姑母的生日是一样的,而您二位是佩兰家的两位梁柱,佩兰王朝已经统治弗伦索西亚千余年了,您和姑母这个五十岁生日,极有纪念意义,如果这个时候,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乱党,无论是共和派还是伊斯卡尼亚游击队,都会对帝国造成极差的影响。”
“行了,我听你们的,老二,近卫师团这段时间随你调动,”伦培尔叹了口气,他摆摆手“拗不过你俩,正好你也熟悉一下调动军队之类的事情。行了,老二你先去歇着吧,我有些事要跟老五单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