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他似乎学会了思虑，学会了计划。

扈嬷嬷望着穆清，久久不动，神情恍惚。

知道看见穆清的嘴唇在动，她才猛地醒神过来，只听穆清眉眼生光的望着她道：“……她唱歌好听极了，连子洵他们也听呆了。子路还说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嬷嬷你听过她说话，她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就像，就像嬷嬷说得百灵族一样……嬷嬷不是说百灵族唱歌的时候连鸟儿都会掉下来么？我觉得那是哄人的，百灵族也一定没她的声音好听。”

扈嬷嬷慢慢回神，轻轻温和问：“长生就这么喜欢她？”

穆清低下头，又带出几分不好意思，白玉般的耳垂透着粉色，语声同样很轻：“嬷嬷，我没喜欢过别的姑娘。我也不知自个儿有多喜欢她。可只要想到她，心里就很欢喜很欢喜。哪怕很难过很心慌的时候，只要她看着我，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扈嬷嬷静静凝视面前的少年，分明垂首羞赧却在面对她的时候，将自己的心思没有半点遮掩的托盘而出，她微微的阖目，很快又睁开，满目温暖笑意：“长生要是真的这样喜欢那就按自个儿的想法去做吧。只要长生喜欢的，嬷嬷都喜欢。至于你爹——”她顿了下，轻轻笑了笑，“长生去王都吧。去看看太后娘娘和陛下，长生这样好，他们会喜欢的。”

穆清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抬首一拍自己脑袋：“嬷嬷差点忘了，我正要同你说，我明日就同子洵一道去王都。”

“明日去王都？”扈嬷嬷愣住，“是有什么事儿么？”

“我年后本来就打算去的，可那会儿铺子还没做起来。”穆清扭捏了下，“我想去看看外祖母，可老是花府里的银子，我觉着不大好。后来就想着等自个儿挣了银子，用自个儿的银子备礼去看外祖母。正好这回子洵说舅舅想见我，那就正好一道了。”

扈嬷嬷轻轻颔首：“是陛下让你去王都的？”

穆清点头：“我也给舅舅写了信过去。”

扈嬷嬷颔了颔首，问：“你最近怎么不回府里住？”

穆清眸光有些躲闪：“我……就是想在别院自己呆一段时日。”

扈嬷嬷笑得宽容而慈祥：“没关系，长生自个儿觉着好就好。”

“嬷嬷，我想同娘说说话。”穆清道。

扈嬷嬷笑着点头，走了出去。

门扇阖拢的声音传来，穆清走到床边蹲下，凝视着长公主的睡颜，良久，他轻声道：“娘，你听见我同嬷嬷说的话了吗？我要去王都了，可能又有些日子不能来陪你了。”顿了下，“这一个来月，我都住在别院。我没回来看您，连替你输内力的事儿，我也让旁人来做了。娘，你怪我么？”

窗外的余晖慢慢变淡，屋中光线变得朦胧起来。

长公主愈发枯瘦了，眼窝都深深的凹了下去，穆清望着她的胸口，薄被下单薄的身形被掩盖，要仔细端详，才能看出薄被在微微的起伏，间隔的时间也似乎比原先长了些。

穆清眼眶发热，他蓦地埋首在长公主的颈侧：“娘，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去王都看外祖母，我会想法子救外祖母，也会想法子救你。我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做到，可是我一定会努力。”

“娘，我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极了，她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好说话，可她心眼很好很好，好得长生都觉着自个儿配不上。”

“可是长生还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喜欢过……娘，长生改了功法，长生的功法也是她给的。这功法很厉害，原来的功法每回突破的时候丹田都有些疼，所以长生不敢练了，娘你不会怪我吧？我会好生练的，一定会比上辈子更厉害。”

“……等长生练好了，就可以护住娘，也能护住她。娘，你知道么？她很聪明，你肯定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姑娘。可惜她不能习武，子路说，若是她能习武的话，一定很厉害。我觉着也是……她随随便便指点了子路几招，子路就把花寻的剑法给破了。”

“对了，娘，我还识得的了几个好朋友。子路是商家的少爷，不过不是商将军所出，爹有点生气，不喜欢我同他们交往。可我觉着，他们是好人。我还认了一个大哥，他姓容……”

“……少寒很会做生意……”

“……花寻不爱说话，可每回说话都很有意思……”

“……子洵让我去王都同舅舅好生聊聊……他很本事一直在替舅舅办差事……”

暮色渐渐沉下。

穆清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屋中黑蒙蒙一片，才走出屋子。

扈嬷嬷站在廊下，见他出来：“长生还要回别院么？”

穆清点头。

“没用晚膳，肚子该饿了吧？同嬷嬷一道用了再回去？”扈嬷嬷看着他。

穆清想了想，点头：“好。”

用过了晚膳，扈嬷嬷嘱咐侍女守着，把穆清送到了二门外，殷殷嘱咐了好些，才转回身。

穆清带着小扇子朝外行。

没走出一段路，迎面就见穆东恒带着几个人行了过来。

穆清顿住脚步。

穆东恒走到他身前三步远，皱起眉头看他：“这么晚了去哪儿？”

“去别院。”穆清的目光在穆东恒右后侧的陆洋身上落了下，很快垂下。

“这段时日都在别院？”穆东恒上下打量了下，“为何不在府里住？”

穆清没做声。

“义父，长生早前同我说了，想好生用功，别院清净些。”白远之出来打圆场。

穆东恒本不买账，冷声盯着穆清：“家里也没外人，如何就不清净了？”

穆清还是垂首不吭声。

“明日给我搬回来。”穆东恒扔下这句，抬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