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穆清。”
沈霓裳又低低唤了两声,站定一刻,伸手在他鼻端探了下,又把了下脉。
呼吸平稳,脉搏也均匀有力,正常得就好像,真的睡着一般。
但沈霓裳也不敢确定无事,毕竟,她只懂粗浅的把脉,并不真正通医术。
小翠还在外面,再看了眼穆清,她眸色沉了沉,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寸许长薄如蝉翼的雪亮刀片,反手扣置掌心藏起,垂手拢于袖间,提步无声地朝外行去。
子夜风起,连那一钩淡淡弦月也藏进了云层中,只廊下的两盏大红灯笼在近前洒下朦朦光亮,却莫名红得有些诡异,庭院中花木葱茏,空气中浮动着月季馥郁的芬芳,隐约可见花木的轮廓,在一片漆黑中,却看不分明是否有人。
整座院子笼罩在奇异的安静中,连虫鸣声也消失,沈霓裳只听得自己略略收紧的呼吸声。
小翠蜷缩着身子侧躺在门廊处,脸贴着地面,神情安然,手心还摊放着几颗小石子儿。
沈霓裳神情戒备的轻步走到她身前,视线四下扫射,周遭似是一切如常。
一条千足虫慢慢蠕动着身子爬了过来,正对小翠的脸颊,沈霓裳支棱着耳朵,不敢乱动,谁知那千足虫调整了下方向竟然朝着小翠的鼻孔方向锁定,就要接近那一刹那,沈霓裳脚尖一踢,将千足虫踢飞向庭院中。
再等了片刻,她俯身抱起小翠,刚扶到靠廊柱的小杌子上靠着坐稳,手还揽在小翠腰上,下一刻,忽觉脑后生风,可还没等她腾出手来,一道陌生气息夹杂着掌风朝她后脑袭来,再下一瞬,她后颈蓦地一痛,眼前一黑!沈霓裳失去了知觉。
沈霓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站在她背后的高大男子先未动,等了须臾,先用足尖在沈霓裳腰后位置轻轻踢了下,见自己的力道果然掌握精准后,才绕到正面略略偏着头看了下,审视了一番后,眸光最后落在沈霓裳脸上。
他面上神情极是奇异,似有些不敢信,又带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惊喜愉悦。
一道浅浅的血迹在地面蜿蜒而出。
男子鼻端猛地在空气中抽动两下,目光飞快一梭巡,很快发现了从沈霓裳掌心下蔓延而出的血迹,他抬起沈霓裳的手掌,发现了掌心的伤口,还有躺在血迹中的蝉翼寸刀。
男子嫌弃地看了下沈霓裳,翻了个“真蠢”的白眼,掏出一瓶药洒在那道伤口,血瞬间止住!男子也没给她包扎,见血迹止住后,他满意地点了下头,目光再度在沈霓裳脸上落了下,倏地深邃幽暗几分,下一刻,他做了一个很是奇异的举动!
他伸出食指在地面上的血迹上蘸了下,然后将指尖上的血迹舔入了口中,须臾之后,他定定看着沈霓裳,面上是深深地打量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男子眸光再在庭院中一扫,转身进了东次间。
穆清还维持了着那个姿势趴在书案上,看着这样的穆清,同样是几分怪异诡谲的神情,却没有方才看沈霓裳时那样和善。
定定看了眼,手指扣上了穆清的脉门,略略沉眸之后,他又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神情,但这一次却带了三分厌恶和讥诮。
男子掏出一颗药丸朝穆清嘴里塞去,但在接触到穆清唇角那一刹时,他忽地顿住!目光在被穆清胳膊压住的册子上落下,纸上的字迹十分新鲜,端正有余笔划虚浮,显然出自一个习字时日不久的女子之手,想起方才听见的对话,将视线朝门廊方向看了眼,他面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那丫头好像对这小子挺好……
眸光奇诡的闪烁几下,他将药丸收回,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银针,在穆清后颈大椎位置十分轻巧地扎了下,穆清纹丝不动,男子再探了下穆清的脉搏,眼底露出几许满意自得之色,收好银针,男子朝外行去,走出几步后忽地又顿住,下一瞬,他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前,盯着穆清那精致如画的脸看了一眼,再下一瞬,他抬手给了穆清一记耳光,只听“啪”地一声,穆清皎洁如玉的面颊上立时浮起了几根红色的指印,看那色泽,显然这一巴掌力道很是不轻。
男子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到外面,将沈霓裳抱起朝外大踏步行去。
………………
“别动!”
沈霓裳在一阵细微的痛感下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听见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随着语声落下,男子的脚步声退开了几步,鼻端弥漫着一股带着果香的酒味,味道十分香甜好闻,沈霓裳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靠椅上,前方几步远的圆桌前,坐着一个面貌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面朝她而坐,面貌极为年轻陌生,肤色微黑,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酒囊,几分奇异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隔一下就将酒囊送到嘴边喝上一口,视线却一霎不霎落在她身上,那玩味的神情目光让沈霓裳觉着自己似乎成了一道下酒菜。
沈霓裳只飞快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男子出现的太过诡异,此刻情形更是莫名,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目的的情形下,她觉着自己还是尽量减少触怒对方的可能性。
她默默审查自己眼下的状况。
两侧肩窝和后背脊柱位置似乎都被一种力道封住了,故而她现在除了脖子以上能动,全身都动弹不得。联想方才的刺痛感,她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
右手掌心有些清凉的感觉,低头看了眼,目光顿了下,然后平静移开。
这男子貌似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那他将自己抓到这里来,会是什么目的?
沈霓裳暗暗思忖。
目光又朝屋中扫了一圈儿,看陈设和布局,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屋子,但却透着一种缺少人气的气息,应是很久没有住过。
男子自沈霓裳醒来就在等她的反应,无论沈霓裳何种反应,他都想好了自己要“如何如何”。他决定,若是沈霓裳露出惊惧来,他就再吓吓她,让她练练胆量,他可不喜欢胆小的孩子。若是沈霓裳敢质问他,他就想法子戏弄戏弄骗骗她。若是沈霓裳敢动怒骂他,他就得让她吃点小苦头。
可眼前沈霓裳都醒来好半晌了,就一开始朝他这儿瞟了一眼,然后就东瞥西瞟,眼神儿就是不再往他身上落,再等了一会儿,她瞟完了,干脆就垂了眼,目光盯着自个儿的膝盖,仿佛要将自个儿的膝盖看出一朵花来!
胸有成竹的期待了半天,想着自己针对各种可能想出的种种对策计划,美滋滋了半天居然一个都没用上,就好似大厨忙乎了半天准备奉上让人大吃一惊的盛世佳肴,菜都起锅了,客人却说不来了。
……男子好生憋闷。
“你怎么不说话?”男子终究按捺不住,黑着一张脸问。
完全不在计划中,他干脆想什么说什么。
他此刻就想知道,她为何不说话。按正常情形,莫说是这么个小丫头,就是他自个儿被人突然掳走,醒来发现有人在,旁的不说,至少也要问一句“你是谁?”
男子的行为怪异,声音也很怪异,带着一种特别的细细尖锐感,听入耳中,与常人很是不同。
沈霓裳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视线朝下,最后在他腰下位置落了落。
男子十分聪明敏锐,蓦地眼中精光一闪,转瞬就明白了沈霓裳的眼神,霎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双腿不自觉一并,手移过来一挡,眼中恼怒生出:“姑娘家家的瞎看什么看?老子又没被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