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薛二当家是为了白大当家才做山匪的么?”见沈霓裳颔首,小翠不明白,“白大当家为何不肯原谅他呢?人做错了一件事,一辈子都还不清么?我们老爷还有那么多夫人侍妾呢,大夫人还不好好的。”
看着小翠懵懂的眼神,沈霓裳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摸了摸小翠的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人与人不同,大夫人求的和白大当家不同,人的所求不同,自然看待同一件事物的想法就不同。当你全心全意喜欢一件东西时候,人是会有独占欲的。”
“可是我喜欢的雪花膏我还是愿意同妙真姐姐玉春姐姐二丫一起用啊。”小翠眨眨眼。
沈霓裳噎住。
妙真抿唇轻笑。
沈霓裳无语:“好了,去歇着吧。小孩子晚睡长不高。”
小翠下去了。
妙真伺候沈霓裳歇下,沈霓裳让妙真同她一起歇:“我们说说话儿。”
妙真执意不肯上床,只肯在脚踏上打地铺。
沈霓裳拗不过,只得依她。
屋角一灯如豆,屋中顿时静谧,光暗幽幽。
两个少女一上一下并排睡在一头。
幽暗静静中,沈霓裳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的药引寻到了,小姐莫非还有其他心事?”妙真温柔轻声。
沈霓裳缄默了一会儿,终于低低讲起了伴兽族的事。
妙真惊异之极。
“他们生活很苦,真的很苦。”沈霓裳望着帐顶,“三百年前迁徙到十万大山,那时族人不到八千人,眼下却有族人近三万。山谷虽然安全,但地方却越来越不够用,吃的用的……都紧缺。可是,他们很快活,对人也很和善热情。库尔丹才七岁,明知同花花儿签兽神契也许会死,但他还是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有病活不长,他说,如果他失败了,他的父母的难过会少一些,因为他本来就活不成。若是其他的小伙伴死了,他们的父母会更难过……妙真,你会看不起这些边民么?”
“小姐,奴婢不会的。”妙真低声道,“士良庶贱奴——奴婢也是下贱身,奴婢福气好,遇见夫人小姐,有何资格去轻贱他人?那些高门大户身份高贵的难道就没见不得人,心思腌臜的?奴婢倒是觉着小姐原先说的那句极对……人的高低在于心。在奴婢心里,夫人小姐和穆少爷这样的便是那极好极高的人。真要奴婢去伺候那高门大户,像那恩侯夫人那样的,奴婢还真不愿意。小姐既是喜欢这些边民,说明定然是好的,奴婢又怎会看不起呢?”
黑暗中,沈霓裳唇角弯起,微微一笑。
“小姐,要是太后真的治好,小姐应该也有赏赐吧?”妙真问。
沈霓裳嗯了一声:“不过具体能得什么,还是要看宫里如何说。”
想到这里,沈霓裳眼前又浮现那一道雪衣无尘飘逸出尘的清隽身影。
沈霓裳不觉垂眸。
她心中清楚。
容苏拿出那块黑楠,不仅帮了穆清,其实于她也有绝大好处。
以容苏的心智,定然知道立下如此大功,隆武帝必有重赏。
她一直以来的行事几乎也未曾隐瞒容苏,连凌飞都看出她想分门别户而居,容苏自然也知晓。
容苏便是那样的人。
默默地将事情看在眼里,不多言也不多问,但是能做的,他一定会默默地去做。
而他自己却是无欲无求一般。
沈霓裳又低低叹了声。
“小姐在想什么?”妙真微微偏首,“可是累过了,睡不着?我瞧小姐这回瘦了不少,回云州夫人该心疼了。”
“我没事。”沈霓裳叹笑,“我只是觉得上天待我还是极好的,我提醒自个儿要知足。”
“那是小姐心善,老天都看在眼里,小姐日后定会越来越好。”妙真由衷轻声。
沈霓裳笑了笑,阖上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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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飞穆清二人在宫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面见了隆武帝,将黑楠进献完,说辞早就统一好,略去了伴兽族之事,将一路的经过简单交待了一番,而后便出宫归返。
依然在凌飞别院门口分别。
待穆清打马离开,凌飞牵着赤龙进了门槛,大管事恭敬低声:“少爷,夫人来了。”
凌飞面色倏地一冷,停足,眸光冷冽地盯着大管事。
大管事面露为难,不敢同凌飞目光相接。
别院是宁氏置办给凌飞的,别院中的人也都是宁氏一手安排,对于大管事而言,宁氏才是真正的主子。
宁氏有命,他岂敢不言。
凌飞也随即想通了这一层,垂眸自嘲般一笑,径直朝自个儿的院落行去。
他知晓,宁氏定然在那儿等着。
其实以前大管事显然也是一般,诸事皆会向宁氏禀报。
可原先他并不觉得如何,但如今,不知为何,他心底却蓦地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凌飞有些茫然。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宁氏的观感变得复杂起来。
更多的时候,他并不想同宁氏朝面。
以前那些发自肺腑的儒慕,在这几月中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他甚至有些怕见宁氏。
凌飞心中五味陈杂。
在这种纠结中,他终于见到了宁氏。
“娘。”凌飞低低唤了一声,上前行礼。
宁氏笑容慈爱热情,同以往一般无二,招招手,等凌飞到了跟前便拉着凌飞的手上上下下端量:“倒是没晒黑,可瞧着瘦了些?古嬷嬷,你瞧是不是?”
古嬷嬷笑着点头:“奴婢瞧着也是。”
古嬷嬷奉上茶,退出去将门带好。
凌飞余光看了眼,心里生出些不好的直觉。
宁氏的习惯,凌飞是知晓的。
若是只论家常,古嬷嬷是不会退出去看门的。
宁氏同他拉了会儿家常,询问了一番此次出门的情形。
凌飞拣了些说。
宁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宁哥儿,我同你大舅舅商议了,打算下月替你同惜梦把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