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唐跃睁开眼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暗红色的光闪烁,那是枕头边的电子钟。
他从被窝中伸出手,把钟拿起来看时间,液晶屏上的数字是,还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乘员舱的门帘缝隙中透进来灯光,隐隐约约还有咔哒咔哒敲键盘的声音,老猫仍然在通宵工作,唐跃如今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但老猫则是全天无休,他们都想在彗星坠落之前尽量完成工作。
唐跃把时钟丢在一边,将铺盖扯上来盖住自己的脸,闭上眼睛想接着睡,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钟面扑倒在床铺上,倒计时的光在床单的缝隙中闪烁。
在唐跃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刻,唐跃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它缓慢无声地穿过黑夜,像是流沙像是河水,像中微子那样几乎不与任何物质发生作用。
在经典物理学中,时间是人们对物质运动状态变化的描述,它是基于人类感知的经验约定——而非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或者能量,但热力学上引入了熵这个概念来形容与衡量时间的流逝,这个标尺很直观可测量,不再是感官经验心理作用那样虚无缥缈且唯心的东西——宇宙内的熵增不可逆,所以时间不可倒流。
唐跃再看了一眼倒计时。
。
“猫先生……我……”
门外隐隐响起女孩哽咽的声音,带着哭腔。
麦冬从不在唐跃眼前哭,尽管她和老猫都清楚唐跃马上就要死了,但一人一猫仍然保持正常的生活作息和工作习惯。麦冬还是会跟唐跃介绍自己养的那些植物,描述自己用望远镜看到的星星,或者跟他抱怨培养箱的工作又出了问题,但实际上这姑娘并非那种善于掩饰情感的人,她经常笑着笑着神情忽然就落寞了,眼底流露出如水的悲伤。
唐跃掀开被子,披上衣服钻出乘员舱。
大厅内光线昏暗,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的电脑显示器。
“睡不着?”老猫问。
“睡不着。”唐跃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来,探头瞄了一眼通信视频,“麦冬呢?”
“哭累了去休息了。”老猫回答,“她想找到方法救你,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行得通,所以又绝望了一遍。”
“这丫头真倔。”唐跃笑笑,尽管麦冬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是个软妹子,实际上性格相当倔强……这一点从她当初毅然决然地参加火星登陆计划中就能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劝她不要去,但麦冬一咬牙就上了贼船。
她好哭又顽强,哭完了擦干眼泪接着上。
“她是真的想救你。”老猫重复了一遍。
唐跃愣愣,“我知道。”
这世上只有极少的事会让你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它要么关乎你能否活下去。
要么关乎你为什么活下去。
“但你不知道她这么疯狂:麦冬小姐甚至提出可以让空间站或者猎户座飞船撞击彗星,以此来改变彗星轨道。”老猫说,“这丫头在心底是个非常大胆且有魄力的人,敢付出任何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