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么久,确实每个人都不简单似的。”
“我记得通判的活很轻松。你倒是勤快,留到这么晚。”
“没有人指路,我只能自学了。”
章惇望了望亮白的庭院,午时下了大雪,晚上明月朗照,是以庭院森白。院子里寂寥无人,梅树静悄悄立在内里。
“你看院子里这些梅花树,看着互相依偎,像是一体,实际上各开各的。人生的路,譬如这梅花树,总是要自己走的。不管你有多少兄弟、朋友、师长,亦或是有父母在上呵护。有些道路,一定要你自己选择,否则就只有被选择。”
章惇突然深沉,赵明诚只觉得怪怪的。
赵明诚嘴角上扬,“有理有理。相公深夜来此,就为了给我说这些。”
“我只是来处理一些事情,看到半夜里群牧司的院子竟然还亮着,我想应该是你。”
章惇坐在赵明诚边上,神情忽的异常严肃。
赵明诚举烛到章惇跟前,换了个方向坐了。
“你要打辽国,总该有个理由?”章惇问起。
“这是咱们大宋的耻辱,自然要洗刷。咋可是汉人,怎么能和野蛮夷狄称兄道弟呢。单说两千年前,咱华夏老祖先就已经有了华夷之别。到了汉朝建立,汉武帝让匈奴给汉朝下跪;唐时天下诸藩邦尊称唐太宗为天可汗,周后开边。李唐没落,随后有了咱们宋。说一千,道一万,咱们是正儿八经的汉唐后人,继承了应该先辈们的祖业,也该延续风骨啊。”
“那只是你的看法。”
“君难道不见,汴京城内议论纷纷,群情激奋。重振国威,是万民的心愿。”
章惇斩钉截铁道,“是,确实如此。但是这不是朝中众位公卿的看法。你和百姓的愿望对朝廷来说无足轻重。”
无足轻重!?
赵明诚脑海里闪过万马在草原上奔腾的场面。
这话居然从章惇口中说出来。
不过也是,古往今来朝廷哪会想百姓之所想,百姓的想法确实和朝廷没有一点关系,就是生死也没多大关系。
赵明诚想到上次徐长明的话,对章惇开始抱着一定的戒心。
赵明诚作揖,“我知道有很多人反对这件事,或许因为我提的时机不恰当,但是我绝不会后悔我说了这话。”
章惇闻言笑笑,“你果然是有几分随王文公的。只是我今天恐怕要让你这少年失望了。”
“相公深夜到访,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你以为你提的时机不对,事实上无论什么时候提,时机都绝不会对的。因为满朝文臣不想打。”
这是可以说的吗?
对文臣有如此明显的针对意味。
“现在的朝中,真正想着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人,十个人中勉强能找出三个。三个里两个半不济事。看着满朝公卿,实际上都是些酒囊饭袋,绣花枕头。于治国无益,于民实然大害。”
“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权力、势力、地位、富贵,国家的存亡,百姓的生死,没有人在乎。”
章惇在朝三十多年,在党争中看到了人心最丑陋的一面,一颗心也早就凉透了。
赵明诚不知道的是,章惇作为权倾朝野的大臣,每天自上而下俯瞰着大宋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知道大宋的腐烂已经开始渗透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