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观施主已经有了自渡之法。施主请自便。”
赵挺之略笑,“佛门中人也如此擅长人情世故吗?”
这僧侣双手合十笑笑,“施主,待得他日重阳花开,可再来小庙。届时贫僧还愿意听施主之言。”
这小僧离开,赵挺之又没得人和他说话,便自己在殿外游走。
不知为何,十一月的这一天,滁州竟然不怎么寒冷。赵挺之走了走,已然开始发汗。他本有些困倦,可是想到回去也睡不着,索性干脆不睡了,等到天明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反正也没有人记得他。
像是赌气,赵挺之又爬了三道小峰,上到一处寺院。他在台阶上游走,往下一瞥,只见白石板铺就的庭院里,一院子败褪的残红,枯枝在月色下异常鲜明。而皎洁月光打在庭院里,石地板也在发光,这种景象真是奇妙。
等到月丽中天,庭院里盛满了月光。这种意境,赵挺之难以言喻。
他忽地想到苏轼的那首诗,《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我却连陪我说个话的闲人都没有。可见天下人谁也不缺我这个赵挺之啊!”
挺之拍着栏杆,痛心疾首,忍不住回首往事,俯仰之间,已然是泪流满面。
赵挺之其实因为被贬的事情心生惭愧,因为同样是被贬,苏轼、章惇、曾布等人,都有人挽留。他平日里自比不是蔡京那等奸诈之徒,可是没想到自己离开汴京诸臣的反应竟然是和蔡京被贬是一样的。
赵挺之自然难堪。
被贬对于一朝少师来说,算不得什么为难事。毕竟做大宋的臣子,这是很正常的。可是赵挺之一作对比,心里总有口气咽不下去。
老子所着《道经》,他一字不落背下,并且一直沿用至今,这帮助他位极人臣。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始终不被世人认可?
难道他一直卑顺不对吗?不是说只要甘于处于下位,就可以上升吗?
难道说他为官三十多年来都做错了?
甚至于他一直觉得不够稳重的小儿子赵明诚,他被罚居然能引得汴京太学生、学生聚众闹事。
这是凝聚人心的表现。
“败矣!大败矣!”
赵挺之想着,只恨无酒。
他又想起过往苏轼骂他的话,现在想想,他和苏轼都算是寒士出生,为什么当时互相口诛笔伐呢。
其实现在想想,他自己不过是做了权贵的爪牙而已。而苏轼是一直在坚持做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