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的道歉安能让人欣慰？

逝者已去，加害者的哀叹只会让受害者家属更加痛苦。

三夫人跌倒在地，掩面痛哭。

古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想过去扶起三夫人，但一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时，就断了这个念想。

过了一阵子，三夫人宣泄完毕，停止了哭泣。

她擦了擦眼角，重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古吟走来。

最后她突然跌倒，被古吟下意识地迅速扶住。

三夫人看着一脸纠结的古吟，笑了一声：“古吟，洛辰他死了，但至少你还活着啊，你们对我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我已经失去了一次，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说到这，三夫人又面露内疚：“对不起呀，之前听到你杀了洛辰的消息时，我一时冲动，把你雕刻的那个大木雕砸坏了，明明那是你送我的饯别礼，我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起伏过大的情绪变化，令古吟心中不忍。

两名至亲的自相残杀，已经让三夫人精神有些失常，她现在就像曾经的生父那样，喜怒无常。

三夫人突然抱着古吟痛哭起来：“对不起，你只是做了勇者该做的，我不该冲你发火，都是我的错，没有在一开始留下你，洛辰的死是我的错！”

“夫人，是我的错。”

“不，古吟，你没错，勇者杀魔族怎么会有错呢，是我太天真了，幻想着你能对洛辰手下留情，但你要是放过洛辰，肯定会再次被那些该死的人族声讨，还会被称作内奸。”

三夫人的怒容迅速转变为庆幸：“不过没关系了，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避免你以后陷入和我一样的纠结与痛苦中，所以我来这里挽回你了。”

她搭着古吟的肩膀，身体颤抖：“我，我就是城中诅咒的载体，我献祭了一城的人，凭借等价交换阵图，让自己成为了现在的死咒母体，只要我死了，城中所有人都能得救。”

“如果这城人没有因诅咒而死，我就会遭到诅咒反噬而死。”

“我放弃了洛辰的仇，选择了你。”

三夫人又哭又笑：“现在该你做选择了，古吟。”

杀了她，拯救城中所有人，一绝后患。

又或者是帮三夫人杀死城中人族、杀死跟了自己几年的队友，重新投入魔族的怀抱，帮三夫人灭绝人族。

她，是在以死相逼。

她，想用自己的性命，确定古吟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夫人……”

古吟咬着牙，紧握拳头。

三夫人面带希冀地望着他，希望昔日的养子能回心转意。

可是，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古吟回头望去。

本应在这时候进行劝说的盾卫全程保持了沉默，如果另外三位醒着，想来也会闭口不言，等着他自己作出决定吧。

三年的同生共死，早已让单纯的「合作同伴」变成了「挚友」，比起外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责任，他们更希望自己做出不会后悔的决定。

不单是他们，还有五位个性鲜明的孩子，还有无数与他共同奋战过的人族强者，还有……无数被魔族当做食粮的普通人族。

古吟深吸了一口气。

“噌！”

圣剑自他手心探出，被他握在手中。

三夫人愣了一秒，紧接着却笑了：“是啊，从你选择成为勇者的那一刻，答案其实就定下了。”

古吟举剑，可迟迟没法下手。

手臂如同被千万吨的浮空艇拉住，难以落下。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练习动作，身为9阶巅峰的他却完全没法操控手臂。

数次下劈，数次中途收回。

古吟脸色阴沉如水，用左手抓住右臂，闭眼发劲。

然而右臂突然生出自己意识般，开始反抗主人的命令，与左手较起了劲。

“古吟，你在犹豫吗？”

三夫人的问题让古吟立刻泄了气。

后者颓然地放下手：“夫人，我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做不到大公无私，我可以坐视你们被其余人族杀死，但我实在是没法亲自动手，我只是个喜欢逃避的懦夫而已。”

三夫人却是笑着抱住他，安慰道：“人们面对痛苦的事情总是更喜欢逃避，这并不可耻，古吟，你能犹豫，证明你的心中却是有我啊，即便如此，你依然选择了族群，你不是懦夫，是人族的英雄啊。”

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利益，英雄不外如是。

三夫人摸着古吟的后脑勺：“没事的，古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是魔族，你是勇者，击杀我这种人，是你的天职啊，没人能指责你，而且你小时候不就说过，想要做一世英雄吗？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啊。”

三夫人松开他，后退几步，温柔笑道：“杀了我吧，这样你就能割裂自己对魔族的留恋，这样你就会得到人族的爱戴，成为英雄。”

古吟面露不忍：“不，夫人，我……”

三夫人摇头，主动走到圣剑前，将剑刃搭在自己脖子上：“没关系的，古吟，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会帮你完成这一切。”

圣剑一点点砍进她的脖子。

古吟只是看着，既不用力挥砍，也不主动收回，只是……看着而已。

正如他所言，他下不了手，但可以坐视至亲死亡。

与人族并无不同的鲜红血液喷洒而出。

三夫人微微皱眉，嘴角却勾起一丝勉强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放洛荷一马。”

古吟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