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辰时还不到,她便听见外边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她的睡眠本就浅,此时被外边的喧闹声一吵,更是直接便醒了,她朦朦胧胧睁开眼,却忽听到旁边谷连霜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和不忍。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韩大人让我赶忙来叫你……”
出大事了?
简林安的眼睛猛然间睁开来,就如条件反射一般,径直的坐起了身子,而原本还迷蒙着的如蒙上了一层白雾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她抿了抿唇,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就连一贯如此镇定的谷连霜,竟然面上的表情都如此惊慌,甚至连衣服的带子都只是软软散散的系着,甚至连一直以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是有些凌乱的。一贯一丝不苟极为严谨的谷连霜,今日竟然如此反常,足以见得此事是有多么震撼。
简林安面色淡然的坐在铜镜前,拿起了桌上的红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背后披散着的一头乌黑亮丽如锦缎般的长发。
谷连霜细长的眉眼里的眼珠子闪动了一番,而后抿了抿唇,神色郑重的开口:“小姐,刚刚张大人传过来消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科冀被发现死在家中,统帅三军的兵符之一不知去向,如今国老和韩大人都在等着小姐一人呢……”
啪…
纤长白嫩的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
“你说什么……?兵符丢了?辅国大将军科冀死了……?”她的眼神里满是遏制不住的骇然,被这个消息炸了个体无完肤。
兵符。
难怪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三块兵符,一块在陛下手里,一块在科冀手里,一块在韩穆霖手里,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实。可如今科冀竟然死于非命,甚至在昨天他们刚刚查那件府库银子丢失案时,他们竟然这么快便动手,在她们的目光全然的放在王孟与王玄身上时,他们竟然趁机下手盗了兵符。
好算计。
当真是好算计,好一招声东击西!
好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狠辣而果断的组织。
简林安的黑眸幽深如墨,内心中怒气翻滚着,可面容里确是格外的平静,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梳子,眼神深沉的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帮我梳妆,去前厅……”
漆黑的双眸如黑洞一般,一张白玉般精致如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平静一些,整个人身上的冷气却是更甚,内敛的气势全然间散发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九天神祗一般高高在上而不可侵犯。
若是在现代的话,FBI探员们在见到她这副表情,便是一定能知道,一旦女魔头出现了这种表情,那便代表着她已经认真了,会使出全身解数的来查这件案子。
而她这么多年查案认真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整个FBI上下没有人能制服得了的连环杀人魔ann,派出去了好几个探员,却全然的全部被ann用残忍的手段杀害,而这其中便有她关系最为亲密的队友。
当时她得知此事后,面容上的神色便与今日一般无二,甚至比平时还要镇定,用尽了浑身解数却终于把凶手捉拿归案,也得到了FBI上下所有人的尊重。
简林安梳妆好到前厅的时候,韩国老与韩穆霖,罗坤,张尧四人都已经在前厅等着她,他们的面容上满是震惊,甚至就连一贯经历了大风蓝的韩国老此时都怔怔的回不过神。而张尧的眼中的神色却是万分复杂,在看到简林安的时候,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没有挪开。
“简兄……!”罗坤在见到简林安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朝着她打了个招呼。
“嗯,老师,韩兄,罗坤兄,张尧兄……”她简单的点头颔首打了个招呼。
张尧叹了口气,垂着眼,神色里有几分苦涩的开口:“果然不出简兄所料,简兄昨日才说,凶手是在谋划一件比上一件碎尸案还要骇人的大案子,没想到此话在今日便应验了,镇国大将军科大人死在了家中,而兵符也被他们盗走了……”
韩国老闻言,神色里满是担忧的开口说道:“府库被盗本就已人心惶惶,如今就连科大人都遭了毒手,虎符也不知所踪,当真是会引起朝野动荡,民心不安哪,这群西夏人……!”
韩国老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大家却都能感受到此事所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一个国家兵符被盗,甚至名震内外的镇国大将军被杀,这会造成何等的朝局动荡,甚至能让西夏有了可乘之机。
韩穆霖的眸色瞬间深沉了下来,定定的开口:“这些日子我会多注意着些……”
简林安点了点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那凤眸里的坚定神色,心底有些担忧,淡淡开口道:“她们的目的是兵符,我想很可能也不会放过你这里的这一块兵符,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以何等的手段来对付你,总之你要多加小心着些……”
漆黑如墨的眸子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韩穆霖。
韩穆霖见状,凤眸里闪过几丝温和,勾了勾唇角,开口道:“我没事,别担心,他们若来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凤眸里微亮,张扬而又自信。
简林安见状,心底也放心了些,淡淡的笑着开口:“如今先去科大人家见见死者与案发现场吧,总是要去看看有没有线索才是……”
韩穆霖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你们同去……”
罗坤闻言,也开口说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去……”
韩国老叹了口气,看着简林安说道:“科大人与我毕竟是许久同僚了,还是得去一趟的……”
简林安点了点头,没有在多做纠结,与他们一起乘着马车离开了韩府去到了镇国大将军科冀所在的科府。马车上十分安静,大家都只是沉闷着没有人说话,而气愤也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大抵是以想到威名赫赫如顶梁柱一般的科大人竟然会倒了下来,让大家的心底都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甚至连科大人手中的兵符都被盗走,这是何等的屈辱,让人何等的不甘。
“科大人啊,想当年金戈铁马,科大人独自一人镇守边关,威名赫赫……”韩国老叹了口气,饱经沧桑的眼里满是不舍与惋惜。
“没有死在战场,竟死在了开封天子脚下,甚至连镇守着的兵符都被人盗走,这是要毁了我们大宋的民众的信仰啊……”韩国老的话语带着几丝颤抖,眼眸里满是压抑着的怒火。
韩穆霖长叹了一声,凤眸微垂,淡淡开口:“没有死在战场上,可是却死在了这阴诡的地狱里,呵……”
“科大人是好官……”罗坤感叹。
他们感叹了几声后,也就没有在开口,看着马车外边的景色便知道已经快要到了科冀的府邸,因而也都安静了下来,沉默的听着马车外的咕噜声。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穿过了闹事区,行驶到了科府的大门口。
科府十分的气派,正二品镇国大将军的府邸,自然是气派的红色砖瓦,鎏金屋顶,地板上的青色灰砖不带整洁而干净,门口的下人绑着白色的带子眼眶通红的在门口开始悬挂着白色的绸带。而一股低迷的气氛笼罩在将军府内,大门口白色的灯笼随着微风摆动,诉说着人的生死离别。
他们下了马车后,心情也被此刻的场景渲染的沉重了几分,沉默的走进了将军府。
“张大人来了,里边请……”门口有个穿着灰色褂子的仆人低着头在恭候着,在看到张尧的时候赶忙迎了上去。
“夫人和少爷们都在书房……”仆人开口说道。
张尧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早晨几点谁第一个见到的尸体……”
仆人叹了口气,眼眶微红的开口说道:“是李全李管家,李管家都会在每日早晨将军上朝前替将军安排好大小的事宜,将军惯来极信任他,与李管家感情极好……”
“昨日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动静声响,谁知道竟会发生这种事……”仆人依旧是低着头感叹着。
张尧与仆人谈论了几句后,便来到了科冀的书房外。
身着一袭素色白袍,眼眶通红的女人和穿着白色素服,眼神通红的年轻男人已经站在了书房内,在见到房门口的张尧一行人时,他们的哭声更大了几分,抽泣道:“张大人,张大人一定要找出这个真凶,以慰将军的在天之灵……”
科夫人面色通红,眼里满是悲伤与愤怒,就连手中的帕子都被泪侵湿了大半,头上的发丝都凌乱着,甚至还是素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丝毫的妆容,就连脚下的鞋子的花样都有着细微的差别。一看便是早晨得知了消息,连头发也未来得及梳,衣服也未来得及打理,匆忙到就连脚下穿了两只花样不同的鞋都未察觉。
而一张帕子上竟然都有了白色的粉末痕迹,甚至如今都还是侵湿了大半的模样,便能证明这帕子已经是被侵湿了好几次,而后干了之后,才会留下这样白色粉末痕迹,她甚至连眼睛都已经红肿了起来,也足以见得夫人是何等的伤心与难过。
“夫人与将军想来感情应当很好吧……”简林安淡淡的开口。
“是……,妾身与将军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深厚,如今将军出了这等事,妾身……”
她的眼里留下了几滴泪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神真挚的对着眼前的张尧说道:“张大人,劳烦张大人一定要将真凶绳之以法……!妾身再次谢过张大人……”
言辞凿凿,神色悲伤而哀怨。
张尧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赶忙搀扶起眼前穿着素色衣衫的夫人,一双如鹰般的眸子里满是真挚的开口:“夫人若信我,这一次张某一定捉出真凶!绝不让这群人在如此的逍遥法外……!”
他的拳头狠狠的攥起,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翻腾着的怒气。
“谢大人……”
将军的尸体十分瘫软的一头栽倒在了书桌前,就连手都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这也足以证明死者死前应当是毫无防备,不然尸体的动作不可能还是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简林安摸摸的带上了口罩与手套,走到了尸体面前,开始仔细的翻查着尸体。
“尸体瘫软,唇色青紫,身体无明显的伤痕,看上去似乎有些像中毒而死,眼瞳清明,尸斑刚开始形成,按压尸斑褪色,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按照尸体温度来推测,应当是在昨夜寅时……”简林安面容平静如水,一边查探,翻着死者的眼皮,按压身体各处,一边淡淡开口。
“中毒……?”将军夫人愣道,眼神里有几分惊愕。
简林安淡淡的直起了身子,露在口罩外的一双漆黑大眼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开口道:“初步判断,为中毒而死,不过还得进一步勘验……”
将军夫人点点头,看着她带着手套与口罩的古怪模样,问道:“公子是仵作……?”
旁边的科缇闻言,眉毛一下就皱了起来,直接站远了些,眼神里带着几分忌讳,嘴唇动了动,但终究只是厌恶的皱着眉,没有开口说什么。
仵作在古代是一种十分低微的职业,甚至是卑贱的职业,被十分多人看不起。简林安闻言,看着将军夫人眼底的几分轻视与旁边年轻公子眼底的厌恶神色。
她的眼神却冷冽如二月寒风,轻轻的转头,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沉静如水,淡淡的开口:“我从不认为仵作是低贱的职业,若没有仵作,连死亡时间,死亡方法都不知,也没有资格说自己会查案子……”
她淡淡的撇了一撇旁边怔住的张尧,眸色淡然的开口:“张大人,仵作的重要性我想你应该比他们清楚的多……”
没有法医勘验尸体,从尸体上提取信息,光破案,怎么破?你不知道他何时死亡不知道他什么手段死亡,不知道他为何死亡,你怎么破案?
张尧闻言怔住了,他紧紧的抿了抿唇,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简兄说的没错,这方面日后怕是要多请教简兄才是……”
简林安见其并不如其余人一般轻视仵作这个职业,心底微微的点了点头,一双黑眸瞅了他半晌,而后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双手套与口罩递给他,说道:“带上,过来,查案子是不可能不接近尸体的……”
将军夫人和科缇面容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僵,看着她心底有几分不可置信。
这是何人?
竟然连探案如神的大理寺卿张尧张大人都对其如此崇敬。
而且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公子。
“他昨日吃了什么……”简林安淡淡开口,打破了将军夫人与科缇的思索。
将军夫人此时在无轻视,正色道:“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只是方才公子说将军许是中毒而死,才让妾身惊讶了几分,因昨日将军从早到晚除了喝几口茶水之外便再也没吃过其他东西,而这个茶水是妾身亲自煮好端进去的,可以保证是绝无毒药……”
张尧皱眉,问道:“将军除了茶水之外,在未吃过其余东西……?”
一天不吃不喝?
将军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是,昨日将军下朝后回来便心情有些低落,似是因为府库被盗一事,将军对陛下惯来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操劳不已,此事的严重后果自然是影响到了将军的心绪,想来将军应当是因此所以才吃不下东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着对策吧……”
如此一想到的确是如此。
府库被盗的确是一件十分影响民心之事,将军惯来忧国忧民,关自己在屋子里想对策,倒也是说得过去。
可是…?
简林安淡淡问道:“这事些朝堂之事,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科缇闻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有几分不悦的开口:“喂,你这是在怀疑我娘吗,我娘绝不可能杀我爹,我爹娘感情可是极好,是绝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情的……”
科缇面容上满是不悦,护在了将军夫人面前,眼神不善的看着简林安,就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崽一般。
简林安看着他这耿直的模样,唇角却忽然勾了起来,眼瞳幽深,淡淡的开口道:“这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罢了,我也没有说夫人便是凶手,大可不必紧张……”
科缇闻言,冷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最好是这样!”
将军夫人此时面容上带着几分淡淡的歉意,开口说道:“这孩子性子直,随了将军,公子不必介怀,其实是这样的,妾身与将军惯来感情好,平日里将军有什么烦心事也会与妾身倾诉一二,因而前朝之事妾身也是听了几耳朵,昨日将军在喝茶之时,便跟妾身说了他烦恼之事,因而妾身才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