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桥大队有一座南向会堂,大队的大小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它的墙用小青砖砌成,屋面盖着青色小瓦,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感。其实砖瓦都是大队土窑烧制的,属自产自用。室内水泥地上整齐的固定着木板条凳,西头有一个比平地稍高一点的讲台。前后墙各有两个对合开的大门,甚是敞亮透气。
奇怪的是,好端端的大门有三个被封死。室内排放着好多桌子,上面贴着一队至十队字样的标签。
原来这个会堂,已改成远近闻名的机头仓库,它是用来存放缝纫机和绣花机机头的。不光是韩桥大队社员存放,桥对面的巩固大队也经常借用。
韩桥市场兴建后,商户都进入固定摊位交易,抢占摊位,堵塞交通,雨雪天停止交易的状况从根本上改观。猫匾交易虽没有以前火爆,但依旧兴旺。新辟绣品区本想是试验试验,没想到发展迅速,很快火爆起来。绣花机和手工绣品并驾齐驱,几百个品种投入市场后,有公司收购的,有经纪人转手的。反正,只要上市就供不应求。这种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局面,大大激发了韩桥人的潜能,也带动了周边地区群众的致富热情。
然而,红火的市场,正处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期,基层干部害怕,群众也害怕。他们特别关心时事政治,上到新闻联播、新闻和报纸摘要,下到江浪县新闻、克信公社的通知,毫无遗漏的准点收听。想从中听到有利于市场发展的内容,其中哪怕是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词,都会很快在社员中传开。
可是,外地的一些做法人们不免担惊受怕,群众中也在偷偷议论,哪里掀起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潮,哪里把无产阶级专政落实到了基层,哪里在批林批孔中上挂下联等等。一时间,他们把生产队办的工副业、多种经营和社员家庭副业都视为资本主义尾巴大砍大煞;社员自留地被认为是资本主义温床,家庭园前屋后种植的瓜果蔬菜等不许超过规定,否则全部拔掉。把社员利用空余时间搞缝纫、编织、修理、农副产品加工、制作竹木器具到市场出售一律作为资本主义的东西去批判;把市场趸买零卖和异地买卖行为视为投机倒把,一律给予取缔和严厉打击。
韩桥的市场规模和交易量,和那些小儿科的资本主义尾巴相比,可算得上是资本主义大尾巴了,想一想,比一比,还真让人不寒而栗。
大队书记学童的态度是,你批你的我做我的,只要没有人来强行阻止,市场就照开!
韩桥市场的迅速发展,很快惊动了公社和县里的领导。有人说,这种集体管理,群众自愿交易的方式很好,不能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有人说家家户户都成小工厂了,这还能是社会主义?也有人说,很多人从韩桥买到外地卖,这还不算是投机倒把?
“铃铃铃……”大队的电话铃声骤响。
“喂,你好,这是韩桥大队。”水波接着电话。
“请书记接电话!”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是陌生的,水波感到很奇怪。“好好,我叫他。朱书记你的电话。”水波一边说一边把话筒交给学童。
“明天要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检查,行动力度很大!”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学童还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也不想猜了,反正人家是善意提醒。
应声刚向书记、主任汇报工作,气氛挺宽松的,学童和水波还冷不防调侃一下他。学童怎么一接电话,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脸色那么难看?
由于绣品交易区摊位少,拥挤不堪,应声刚刚汇报了扩建市场的想法。学童是认为自己的方案保守,还是怕增加大队的投资压力?应声真吃不准。
学童心里矛盾极了,怎么办?绣品没收了还可以重绣,如果缝纫机、绣花机被抬走了,群众会拼命的!
“水波,你组织人把大队的会堂清理一下,门窗都得好关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