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点听了萧赜的表态,这才拱手说道:“陛下下问,臣不敢隐瞒。只是,还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才能尽心中所想。”
萧赜点点头,挥手屏退左右奴婢,只留下了邵胜之一人在侧。
“卿且说吧。卿今日所言,只入朕一人之耳。”
“如此,容臣僭越了”何点端正身形,理了下思路,说道:“以臣所见,刘文远之请求,陛下可答应他。”
“若能接纳刘文远投效,陛下当可得二利。”何点竖起二指,说道。
“哦!卿所言二例为何?”萧赜问道
“义熙(东晋安帝年号)以来,江左凭遭王恭,桓玄之乱。宋武帝因为有平定桓玄之功入建康,威行朝廷,独霸朝政。其后多有诛戮之事发生。公族中司马氏,南渡大族中的渤海刁氏,太原王氏都遭到了宋武帝的讨伐,因此或死或逃。这些人中,司马休之本是荆州刺史,为上流藩屏重臣。刁雍本是尚书令(刁协)之后。王慧龙祖王瑜,父王缉都是江左的名臣,这些人都因此全部逃亡关中,待伪秦剪除之后,又入鲜卑为患。如今,他们的后人都在虏中高居王公侯伯之爵,州,镇边将之任。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
萧赜听何点所言,点了点头。
“入宋以后,与北虏的战事也时有频发,疆臣之中,有的因为战败而入虏为臣者,此等如毛修之,有的因为割州叛逆而入虏为臣者,此等如薛安都。宋氏几七十年中,入虏之士不知凡几。这些人中,上者如薛安都,毕众敬,有款送徐州之大功,不过得公侯之位,刺史之职。而刘文远之父刘昶只身潜逃,无尺寸之地,一兵一卒献虏,却能即受爵丹扬王,尊官如侍中,亲如驸马都尉,数年中连尚三公主。论比薛安都献土徐方之大功,刘昶差等何以道里计,而所得的好处却数倍于薛安都,毕众敬辈。这难道是北虏处事不明吗?说到底还是刘昶于宋氏有王叔之份,其亲尊之分,犹在司马休之之上,休之不过王子,刘昶乃为君裔。是以刘昶自到了平城,备受礼遇,封赐不绝,朝礼有加。北虏将之视为马骨,正是要用他来收买人心,招诱江左之叛竖。如果陛下能留下刘文远,让他在民间宣讲北虏之短处,对南士之侵辱,虽说不能完全杜绝叛迹,也能警醒人心,使人不至于深信虏中宽待南士之说。此其一。”
“本朝太祖皇帝始兴淮南,泰始之年,数退虏寇,建康,丹扬因此得以安寝。元徽之际,刘休范,刘景素续而倡逆,先帝奋发武威,平此二贼,及至升明年间,再定沈攸之,袁粲,刘秉之乱。其时可谓尽得天命,水德当谢之秋。例来革代兴废之际,务求物心归一,于时为求稳妥,不得不有所诛戮,此亦为权宜之策,谁人能说不可?如今圣朝已立十二年,江左君臣之分早定,内外俱无嫌猜。此时莫说一刘文远,便是刘昶北来,也不需担忧他能招朋引党。再者,刘昶北叛虽说为刘子业所迫,到底是江左之叛臣,士民对其有怜情却不会追随他。听说他在平城,每遇北叛之士,却从不以故旧之礼相待,这些建康内外无人不知。刘文远自幼生长于代北云中,于建康无一亲朋故旧。此人一不知江南风俗,二不会片言吴语,又怎能让人对他有多少好感?若陛下接纳此人,让他继刘氏香火,奉他以三恪之礼,假以时日,北虏必疑刘昶心怀二意。如此,于朝既可示陛下宽仁,又可使北虏,刘昶离心。若北虏因此迁怒杀了刘昶,试问日后一二北叛之徒岂能不裹足不前?此其二。”
“刘文远于建康,不过是一富贵闲人,恰如陛下掌中之鸟,收之不碍大局,却能得此二利,何乐而不为呢?”
萧赜手中抚摸着雀罗扇,皱着眉,沉默了良久,说道:“卿所言二利,甚为有理。只是,朕为天子,断无公然出面招降纳叛之理。而且此时正与北使商议借书易马一事,更不能让他们拿到把柄,此事,朕欲授卿自谋,卿可能接下?”
“陛下有诏,岂能不从?谨如命!”何点起身行礼道
“甚好!”萧赜站起身,拿着雀罗扇,在侍从宫人的拱卫下绕过屏风,走出东斋。
那刘文远即是还有些用、不妨先留下,倘不如意,杀了便是。说不得还能引出一些心怀刘氏的余党。
何点躬身俯首,等萧赜走得远了,才脚步轻快的往宫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