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要不是你吉人天相,恰好碰上救星,替你解了围!我们一店的人,都为了你捏着一把冷汗。”
“那时,你说的魔王不是和和气气的,腾身上马走了吗?哪里有什么救星替我解了围呢?”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胖掌柜不住摇头说:“吴先生,你是外地人,也许真的不知道。”
吴逸发微笑道:“我到贵县不过两天。”
胖掌柜说:“我们真定县出了两位大人物,来头不小,普通人谁也招惹不起他们。一个人物是大好人,讲道理,讲人情,谦恭下士,对人慷慨。另一个就不是这样啦!天不怕地不怕,任性横蛮,练了一身好武艺,两条铁臂膊有千百斤力道。
我们县里的人,送给他一个‘黑风’绰号,因为他遍身筋虬栗肉,浑如黑炭,使用起家伙争强时,真像一团黑风卷来滚去。”
吴逸发心中估量,没料到会无意中得罪了当地的大人物,但是他并不在意,笑笑说:“我并不怕他。”
胖掌柜好心地解释:“这魔王叫赵云起,年纪只有廿一岁,倒弄了一个守备的前程。他的哥哥赵海涛,却是一位知府。”
吴逸发转过话题问:“另一位人物又是谁?”
胖掌柜道:“另一位人物叫石海南,年纪更轻。他的父亲石俊龙,是我们县里的头一号缙绅,官拜雁门总兵。可惜前几年,因为一椿小事,逼得他挂官回里。
没想到过不了几个月,得了一场急症,就伸腿归天去了。石夫人中年丧偶,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的石来雁,年纪轻轻十四岁就夭逝了。
第二便是石海南,当他八岁那一年,在雁门衙署里,认识马贩子贾宝春。贾宝春是武林的技击前辈,得过易筋经真传,把所有的能耐,都传给了石海南。石海南的轻身纵跳功夫十分了得,并且浑身像白玉般洁白,所以绰号叫小白龙。”
吴逸发忍不住笑了:“贵地两位人物,一黑一白,倒是十分有趣的事。”
胖掌柜也笑说:“一黑一白,两人也意气不相投。经过多次比武,几度交手,结果都是赵二爷落了下风,最后比出冤仇来了,现在两人是面和心不和……”
吴逸发不想听闲话,不耐烦笑道:“李掌柜,你不是替他们吹嘘捧场吧?你还是痛快些,说些关于昨天所发生的事吧!”
胖掌柜笑道:“我要不是说详细些,你是不会明白的。昨日你在我店里,所见到的那位英俊年轻人,就是石海南石二爷。骑在马上的那位魔王,就是赵二爷赵云起。”
吴逸发有点明白了,笑道:“我真是幸运,一天之内,同时见到贵地两位大人物。”
胖掌柜说:“当时赵二爷从马上跳下来时,你的性命可真叫做一发千钧,那魔王是不饶人的。”
“当时他怒容满面,后来……”
“后来,他看到石二爷。”
“他有点怕石二爷?”
“是的,他知道石二爷会插手管他的闲事,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可是他临走说的那句改天再领教的话,是不怀好意的。”
“我应该提防他?”
“是的,石二爷不放心,要我过来通知你小心。”
“谢谢他的好意。”
“石二爷看你的气慨和身手,知道你有很好的武功,可只是怕你不是赵二爷的敌手。石二爷的意思,希望你去拜访他,他可以赠你一点盘川,送你到邻县去,以免遭了赵二爷的毒手……”
胖掌柜话没说完,吴逸发霍地站起来,冷笑一声说:“李掌柜,谢谢你和石二爷的一番好意,可是我姓吴的不是挺不起脊梁的人,也曾见过不少三头六臂的英雄好汉。
石海南他是世家王孙,我是江湖浪子,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拜访他干吗?赵云起果然有意找我,我倒愿意在这儿等他几天,他不来,我才走路。请你转告石海南好了!”说完,又是一阵冷笑。
胖掌柜听了,真是又是气,又是好笑,他想:初生的犊儿不怕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我又何必多管这码子闲事呢?
想着,便站起身来笑道:“天下英雄出少年,我倒忒小心眼儿了!店里还有点事,恕我不陪啦!”说着,脸上尴尬的一笑,拱拱手儿,告辞走了。
吴逸发还是气得不住的好笑,他笑石海南摆架子看不起人。他想自个儿一路上见过几个阔人,自己也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儿。
石海南不过是一个少爷,居然装点起门户来,要人上他的门拜访。我吴逸发怎么能丢面子到那个地方!
赵云起那样子,也许是真有一点儿能耐,真的他有意寻仇,这个倒不能不稍加留意。想着,便去打开包袱,拿出一件护身马甲来,脱去外面长袍,拿来贴身穿上,再加了一件紧身小棉袄儿,然后套上大褂,束了一条青绸带子。
吴逸发这件护身马甲,是鹿皮面绸里子的,内中用许多香油浸过的头发铺上,当胸的地方,还嵌了一块小铜镜。肋骨两边也有坚强的铁叶缀叠着。吴逸发穿好了衣服,暗暗又带上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以为这样真可以万无一失了,决意不出门,看李掌柜的话,到底算不算数!他抽了一本书,躺在床上,冷静地一个人读着。
刚刚翻了两页,杜二又闯了进来。
他站在床前铁青着脸说:“吴先生,赵二爷那边有个管家来找您老说话。”
吴逸发听了,一挺腰坐起来笑道:“来了么?刚等得我有点儿不耐烦了呢!”
杜二把吴逸发瞧了两眼,像要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点点头退出,接着便是一阵靴底声响了进来。
吴逸发抬头一看,来人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身穿老羊皮灰色长袍,外面套一件青布对襟马甲。生得五短身材,满脸油滑,傲岸地递过一张大书“赵云起”三个字的大红名片,口中说道:“你是做什么的?”
吴逸发顺嘴说:“我是看病的,你主子犯了什么病呀!”他平日里跟叶万松学了些医术,也能看看一般的病。
来人瞪了吴逸发一会儿,狞笑着道:“你别多问,去了不是就明白了吗?”
吴逸发道:“不能这样容易罢!倘使你主子害的是心病,我这外科大夫,也没有法子呀!”
来人沉下脸来,瞪着两眼,大声说:“少耍嘴皮子,走吧!”
吴逸发眼看他这一付凶霸霸样子,只恨得牙痒痒地心头冒火,但他一来不愿意和一个奴才一般见识。二来也怕为难了栈中的掌柜,他强自压抑着火性,冷笑道:“好!我就跟你走,看看你主子能把我怎么样?”说着,跳起来,喝一声“走”。
来人不吭声扭转身大踏步先退了出去。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