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阵,进哥儿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语气犹豫,刻意压低,似乎唯恐长孙弘听到:“大哥,我觉得,二郎问的,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答不出来啊,犯法的事,做起来就是快活,鬼知道为什么。”
“这孩子,生了这场病,似乎就变了一个人,这两天我总觉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换做从前,他在人前连话都不敢说,如今却敢在大人面前出主意了,真真不一样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了、大哥!让二郎进学堂是对的,照这般下去,日后不定能读书读个名堂出来,如果考个功名,我长孙家可就光宗耀祖了。”
“唉,我们背井离乡,远来蜀中,本是逃难,不曾想会有此等变数,如果二郎真的有莫大的福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哥,以前的事,且不去思虑了,你拖家带口,不比得独身自在,金人的仇,须日后从长计议。”
“也只能如此了,今后的希望,就落在二郎身上了……”
半梦半醒间,这是长孙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疲意和药效的双重作用下,睡意如同滚滚而来的江水,压得眼皮千钧般沉重,他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有一轮太阳的尾巴在天边亮着,长孙弘揉揉眼,分不清那是夕阳还是旭日,侧头看一看,李猛双肩挑着担架,正满头大汗的赶路。
自己的头正好在他的脸前面,于是问了一下,李猛答道,他已经睡了一个白天,现在是傍晚,长孙保正带着大伙正在趁着日落前的光明紧赶紧慢多走一段路。
日夜颠倒的行进方式,让长孙弘的生物钟很不适应,担架上的生活也不是想象的那么舒服,颠来颠去的抖动可以把一个人胃里的汁都吐出来,一路上又平静得很,没有遇上诸如巡检、土匪之类的危险,所以在回程的第四天,他就开始强撑着坐一段担架、自己走一段路了。
进哥儿一如既往的在前面探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立刻用学鸟叫之类的方式通知后面,长孙豪马上领着人转向,避开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危险,长孙弘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心里更加确定了对这两兄弟的职业推测。
父亲和二叔,是出身边军的斥候。
但是他们的身上,没有刺臂纹面,即表明不是地位较低军兵,而是地位较高的使臣级别的军官。
南宋边军,即是禁军之外的厢军一类。禁军中兵分上、中、下三等,与之对应,厢军也分使臣、效用、军兵三个级别,使臣是八至九品武官的总称。按照军律,只有使臣级别以上,方可免去刺字纹身。
有宋一朝,效仿唐末五代十国的制度,施行募兵制,为防止士兵脱逃,在军中士兵身上会刺字纹身,以为标记,方便识别和追捕。这种刺字,与在罪犯脸上刺金印不同,是一种面部的纹身,花纹各有不同,因为美观漂亮,开封府许多浮浪子弟纷纷仿效,美其名曰“花腿”,组团结社,形成了一种时尚,并且在社会上推动了纹身的流行,全国流传。
到了南宋,因为禁军福利待遇优厚,再无逃兵,所以禁军刺臂纹面的渐渐杜绝,而边军厢军驻守苦地,生活艰难,常常与金人、西夏人等作战,朝生暮死,逃兵很多,所以这项制度坚持了下来。
既然是边军,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到蜀地来安家呢?难道是逃兵?
长孙弘一路走,一路思考着,揣测背后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