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商贾,相比于其他朝代的同行,是极为幸运的。
农业社会,儒家当道,商业一直是微末不入流的。对商人来说,始终上不了台面,纵然富可敌国,家有千乘也得跪拜一个小小七品县尊,这种情况,维持到了封建社会崩溃才改变。
但是宋代,这种情况有所不同,商人地位虽然依旧很贱,但比任何朝代都要好过,他们可以住豪宅,可以穿锦衣,可以招摇过市,可以寻欢作乐,甚至可以与官宦通婚,子弟可以读书为官,与严酷的门阀时代比起来,这是非常宽松的环境。
而皇商,就更不一样了。宋代皇商分两种,一种是代天子行贾,受雇于官家,经营属于皇室的产业,所得所获皆入内库,是帮皇帝做生意的人。这类商人很少,一般都是外戚或者太监充任。
第二种,则是普通商人,不过所经营的货物入了皇室贡品,亦可以帮皇室采买东西,利润低得可以,常常是赔本买卖,不过换来了名声,也能取得官府发给的凭由,这种凭由盖的内监大印,各地通行无阻,寻常监司不得查扣皇商的货物,很有特权,暗地里也能夹带一些官营的东西。北宋时非常出名的“生辰纲”、“花石纲”,用的就是这种凭由。在地方上因为可以跟皇帝身边的人说上话的关系,与各级地方官见面可以落座,无须毫无地位的站着。
所以皇商的诱惑,对任何商贾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是冉大器吞着口水,耐着性子又磨了一会,见长孙弘老神在在一副吃定你的样子,知道没的商量了,又权衡了良久,方才肉痛的答应了。
他并非不懂生意经的二世祖,心里明白,长孙弘的技术拿出来,放在任何作坊里都是抢着要的聚宝盆,三成股份看着很多,不过跟后面滚滚而来的雪花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瑞福祥见面,立契约,双方过目,签字画押,再拿到衙门里去备案,这事就算妥了。
皂班班头王贵正在县衙当值,满脸惊奇的看到长孙弘居然和瑞福祥的掌柜来立约,咂舌不已。
冉大器那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做生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寻常人休想从他手里偷走一个子儿,今天却大大方方的把祖传的产业让了三成出来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何等的稀罕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很想拉过长孙弘问一问,这三成股份,是帮谁代持的。不过在县衙里浸淫多年,他自然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道理,这种不合常理的契约背后,肯定隐藏着不为人道的秘密,还是少知道为妙。
但看向长孙弘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畏,王贵觉得,这个小子身上,总有一层神神秘秘的东西笼罩着,揭不开,也看不透。
而王贵恭敬的送他们出衙门的举动,又反过来让冉大器对长孙弘另眼相看。
王贵在州城里,虽然只是县衙里的衙役不良人,说起来是贱役,比起商人还有不堪,其实手头颇有权利的,特别是对开门做生意的人来说,根本得罪不起。
各类税银,要靠他们来督促;小混混上门,要让他们出面摆平;甚至衙役们本身就是极大的混混,那天不开心了,进来随意的找茬,生意人哪里耽搁得起?如果寻个不是拉你去衙门,那就是要脱层皮的麻烦,所以虽然职业不体面,冉大器平日里见了王贵,那是点头哈腰隔得老远就唱喏的关系。
在小商人们面前鼻孔朝天的王贵王班头居然客客气气的送他们出门?
他当然不可能是送自己的,瑞福祥生意不好,好几个月没交例行钱了,王贵看他的目光都透着凶意。
那就只能是送长孙弘的。
于是冉大器看向长孙弘的视线里,跟王贵一样,蒙上了一层纱,雾里看花一样模糊不清,同样不便问,只能靠猜,越猜越迷糊。
两人的焦点长孙弘,却毫无觉悟的笑嘻嘻,与王贵挥手道别,迈步走在城内的石板街道上,溜溜达达,悠闲自在。
占了股份,自然算是瑞福祥的东家,长孙弘要去清点清点资产,以前的生意要做个了结,后面的生意要每月分红,必须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