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理宗淳佑二年春节前后,因大汗窝阔台暴毙,内乱丛生,入侵南宋的蒙古军一朝退去,川中百废待兴。
差不多近十年的战乱,蒙古军的洗掠,给川峡四路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从利州往南,经过蒙古人还据有的剑阁往下,一直到叙州、恭州一带,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城郭,无论城镇还是乡村,只要骑兵能到的地方,入目所见,都是萧条破败的景象,房屋被烧毁,城墙被掘倒,人民流离失所,白骨露于荒野,尸骸布满道边,幸存下来的人都是枯瘦如饿鬼,蜗居于断垣残壁间。
时至春节,临安的繁华奢靡对比四川的残破萧条,宛如两个世界。
王夔率军由恭州北上,一路颠簸,到了几乎成为一片瓦砾的成都城。
他在路上拐了个弯,绕道荣州与长孙弘合兵一处,因为王夔的麾下只有四千多兵,多是接收的被打散打残的败卒残部,对付山贼盗匪还凑合,碰上大股的蒙古散兵就不够用了,蒙古虽退,但一些小部落和色目人、北地汉人却逗留在这边,想趁着大部队不在的好时光,在已经犁过一遍的蜀中大地上再寻找漏网的百姓人家抢掠,猛发一笔横财。
长孙弘带了五千石门蕃蛮兵,陪他到了成都。
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冬日的风席卷而过,为苍茫的大地平添了无数悲凉。
“长孙大人,你看看,这里在几年前我和陈制置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沃野,遍地都是禾苗,每年开春的时候,无数农夫忙碌其中,种出来的粮食,可以供应整个蜀中军民用度,多余的存入府库,能堆满仓房。”
王夔感慨的用马鞭指着驿道两旁足有一人多高的茅草堆,对长孙弘说道。
一阵阴风吹过,刮开草堆,一具倒卧在里面的骷髅骇然露出了白深深的头盖骨,黑洞洞的眼窝子盯着道路上鱼贯而行的宋军,少了几颗牙齿的嘴无声的张着,仿佛在呐喊,在述说。
长孙弘顺着王夔的指向看了看,吐了一口气:“如今都成鬼地了。”
“是啊,国不振则民悲,打仗祸害得最惨的,还是平民百姓。”王夔骑在马上,摇着头苦笑:“你我一路行来,连一处好一点的城镇都见不着,足见这边被破坏都之惨烈。”
“大人肩头责任很重啊。”长孙弘目光放远,看到了天边露出地平线的一抹城墙。
那是成都城的城墙,黑沉沉的,似乎矮了几分。看来蒙古人撤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削低它。
“朝廷除了给我一张敕令,什么都没给我。”王夔眉头皱了起来,想起去临安受命的时候所听到看到的,心头就有气:“史相公说,四川的财赋都不用上交,转运使司不会从四川抽一文钱走,都留给我,供我重建川西所用。”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话说得极好,我很感激,但是,你看看,川西哪里还有财赋?前些日子我派人提前过来,统计了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的人丁户口,大的地方有一千余户,小的县城连县令都找不着,县城空荡荡的,没有人,上哪里去收税?”
“可以向彭大雅要。”长孙弘道:“川东没有经历破坏,蒙古人没打过去,那边应该有钱有人。”
“彭大人说了,这些年年年抵御北虏,抽丁加税,川东的赋税已经收到了后年,人口也因为百姓惧怕蒙古军打过去,奔逃湖广,没有财力人力给我。”王夔脸都有些发绿:“让我自力更生。”
长孙弘同情的看着他,无言以对。
王夔的苦恼,长孙弘非常明白,他刚从合州逃到石门蕃时,面对巍巍大山和原始人一样的石门蕃蛮部,心头的感觉,应该和此时的王夔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