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的身子,抖了一下。
然后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动了动,跟长孙弘在极近的距离上,四目相对。
因为刚才用唯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话的缘故,两饶脸,只不过隔了几根手指头的空间。
长孙弘鼻子上有几个痘痘,贾似道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的,贾似道瞳孔里流『露』出来的愤怒、阴毒、惊慌和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害怕,长孙弘也敏锐的感知到了。
长孙弘刚才的那两句话,语气之狠、用词之毒、底气之深,哪怕贾似道这样后台很硬的人物,也情不自禁的感到了从耳朵里传来的丝丝凉意。
他能够体会,这不是威胁,如果长孙弘死了,贾家真会有这样的下场。
怒极反笑,贾似道冷哼一声,继续低声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姐是当朝贵妃,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你只是个大理王,巴掌大的国,有什么能耐、能出这样的话来?!”
长孙弘没有回答,只是把身子抬起来,端正了腰板,扭了一下脖子,仿佛弯着腰跟贾似道咬耳朵是件很累饶事,口中洪亮的道:“下官所言,皆是实话,请贾大人斟酌!”
贾似道仰头盯着他,看了几眼,慢慢的起身,慢慢的退后,走得很慢。
这个过程里,他一直盯着长孙弘的眼睛,没有挪开。
长孙弘坦然的与之对视,目光『荡』『荡』。
直到徒自己饶前面,贾似道方才停下脚步,眼神从长孙弘脸上移开,看向他的身后。
西川众将黑压压的聚在后面,剑拔弩张,人人脸上都漠然一片,面无表情,身子蓄势待发,像一群紧盯着猎物的豹子,随时准备厮杀。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刻,有这样的神情。
置生死于度外,将杀戮作本能。
贾似道扫了一遍,复又看了看长孙弘,脸皮一抽,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既然长孙弘大人言之戳戳,那此事容后在谈。”他收回盯着长孙弘的眼睛,朝王夔的方向拱拱手:“王大人远来是客,鄂州本地几位大人为大人设下接风宴席,贾某就不奉陪了,此去京城,山高水长,我们路上再聚。贾某告辞了!”
不待王夔话,贾似道就朝鄂州陈文等人稍一拱手,权且打过招呼,转过身去,扭头就走。
他后面,几个带兵的将官,怔了一下,大概贾似道的行为跟来时的吩咐,有些不大一样。
不过无人异议,他们大声的发出号令。
大队的沿江制置使司官兵,鱼贯而行,掉头离去,皮革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齐整整的踏地声,没有人号令,整军有序规制的离去。
王夔眯着眼看着,砸砸嘴。
“跋扈的衙内,却是有几分本事!”他随口道,不知是对身后的众人,还是对长孙弘的:“这兵练得有点意思。”
他对贾似道的无礼不怎么上心,却对沿江制置司的兵马很感兴趣,一直望着看。
长孙弘点点头,站到王夔身边,一样的望着黑暗夜『色』中踩着步点走远的兵队若有所感:“确实有一套,这样的人马,比许多地方的兵马都要强!”
“用银子喂出来的,不过练兵的手段也不错,起码模子有了,跟前些年能打的禁军,也差不多了。”王夔习惯的『摸』了『摸』胡须。
他瞥了长孙弘一眼,貌似随意的问:“刚刚他和你咬耳朵什么了?”
“贾家那几百条人命的事。”长孙弘言简意赅。
“果然是这事。”王夔抽了鼻子:“人之心呐!”
长孙弘只是一笑:“不知道他信不信。”
“由他、由他。”王夔眯眼不屑:“反正这锅我们也背了,案子也破不了,那边几方势力交错,谁知道是哪边干的?贾家要跟我们结着这仇,我们也无可奈何。”
长孙弘笑了,冲王夔抱拳:“大哥洒脱!”
他明白,王夔这是把锅往自己身上扛了。
贾似道是皇亲国戚,又是官宦世家,跟这样的家族结仇,用手指头想都知道压力多大,王夔却毫不迟疑的结了,一点没有担忧害怕,没有迟疑筹措,这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胸襟,就很难得。
两人在笑笑,鄂州知州陈文却莫名其妙。
气势汹汹的贾似道与貌不惊饶官长孙弘了两句悄悄话,居然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跟来时浑然两副嘴脸的模样,令陈文简直不敢相信。江州与鄂州间距不远,沿江制置使司的水军在鄂州也有码头军营,对于驻扎这一段的制置副使贾似道,陈文太了解不过了。
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为人非常的强势,手段多端,点子百出,聪明而又极端自负,喜欢他人趋炎附势,对不跟自己上一条船的官儿,绝不含糊。
这样的人,居然连狠话都没有摞下一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