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夔和长孙弘离开政事堂,往枢密院大门走的时候,路过了早上候堂的那间屋子,长孙弘伸头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想必陈禹要么还在某个房间里跟人话,要么已经离开了。
沿着回廊出大门,复又来到了宽阔热闹的御街上,脚下的石板依然如早上来时那么规整平坦,门前两侧肃立的禁军卫士仍旧威猛如斯,但是两饶心情,却大有不同。
杜范和范钟的话,特别是后来跟长孙弘谈话时的寥寥数语,特别令人心中辗转思索。
话已经得很明白了,朝廷觉得经过前几年蒙古南下战争的影响,武将的权利有些过大,打算收一收了。
“收一收?”王夔冷笑一声:“怕是要有几多乌纱横飞,几多大员下台啊。”
“由来朝廷内斗,都是自损八百,眼下北虏虽退,但仍然大兵压境,黄河内外都是一片坦途,这时候闹这出,并不是好时机。”长孙弘皱着眉头,步履有些沉重。
“他们就这样,他们就这样。”离开枢密院的距离有些远了,王夔不必再强制收敛自己的情绪,他大步的走着,每一步都很用力,仿佛要发泄一样碾碎脚下的石板:“哪次不是这样?文武之争,从太祖时就开始了,我也是读书人,我就看不惯这样的!”
“文武本是同殿为臣,都是为官家效力,争什么?武夫怎样了?没了武夫,文人用笔杆子去杀人吗?还不是靠武夫拿刀!”
“现在文臣擎制武将的手段已经够多了,他们还不满意,还要怎样?把能打的人都拉下去,换一批秀才上来打仗嘛?真他妈……”
王夔骂着粗口,一张脸越越红,红里发黑,大胡子激动的乱颠,一根根的像密密的刺。
长孙弘看看他,有心劝慰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夔骂得不错啊,事实就是这样。
怎么劝?没法劝。
有宋一朝,作为最高军事长官的枢密使,有大半的人选都是文臣,唯有北宋时有寥寥几人是武将出身,倒不是文臣当枢密使就比武将差劲。而是文人为了压制武将,并不愿以军事才能来作为考量军官的标准,而是以是否愿意附庸文臣来判断,大量庸才被提上了高位,而真正能打有才华的武人却被压制,造成军无良将、尸位素餐的现象。
这是体制问题,是皇帝为了维持自己统治地位的选择,跟个人无关。
如北宋名将狄青,论声望能力,是枢密使的绝佳人选,但一番博弈之后,虽然当上了枢密使,但在任四年,毁誉谣言不断,文人口诛笔伐,最后令狄青郁郁而终。文武之对立,可见一斑。
李庭芝等人牵着马在门外等着,看到王夔从枢密院出来之后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愤愤的张嘴乱骂,都觉得奇怪,听了一会,才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李庭芝面带忧色,跟着长孙弘身后发愁道:“来之前,就有传言,朝廷对孟大人有意调整,这么看来,似乎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弘拍拍他的肩,宽慰他道:“孟大人进宫面圣,不是还没回来吗?如果真的有事,早就有消息过来了,不必着急,孟大人社稷重臣,朝廷不会随便动他的。”
听着了这话,李庭芝却摇摇头,忧色仍旧,长孙弘也没有多,这些话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莫李庭芝这样的聪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