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就走,枢密院升我为四川宣抚使,升长孙弘为都统制,等印绶文书一下,我就走。”王夔有些哽咽,看着这位提拔栽培自己不遗余力的长者,心情沉重:“大人多保重,安心休养,我在四川,替你找一些上好的药材过来。”
孟珙嘴角咧了咧,似乎想笑一声,但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终只是嘴角抖了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了,找来,我也用不了,我的病,我自己明白,没人救得了了。”孟珙说一段,就要喘几口气,很费劲:“既然时日无多,你又要赶回四川,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他挣扎了一下身子,想坐得庄重一点,王夔和长孙弘赶紧伸手扶着他,垫好枕头,慢慢的坐稳。
孟珙又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看着两人。
“我在京湖,深耕多年,于那边的一州一县,一城一砦,都有如数家珍,心里一清二楚,何处有水,何处有林,哪里可以扎营,哪里能够设伏,都了然于胸,我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给了贾似道,他铁定是下一任的京湖制置使,有了这些,上任后会容易一些。”
王夔和长孙弘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凝重。
但当着孟珙的面,都没有吭声。
孟珙却把话锋转了一转,接着道:“其实推荐此人,我心里却是有几分犹豫的。”
王夔和长孙弘听了这话,眉毛都跳了一下,看孟珙话未说完,还有余音,又静静的听。
“此人个性促狭,容不得人,虽有才干,但好大喜功,又好攀附权贵,长远来看,并不是掌一方大权的好人选。”
“但是。”他加重了几分语气:“除了他,还有谁呢?”
“官家削我的职,摆明了对武夫防范的态度,说难听点,就是削蕃。这是从太祖太宗皇帝时候就传下来的传统,谁也拦不住,谁也挡不了,大宋文臣治世,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武夫朝廷不用,那只用用文臣了。纵观朝中碌碌众官,能当得起京湖制置使重任的,挨个数过来,一个巴掌都用不完,这个位置,不是能写几篇花团锦盛的文章、作几首传世千古的词就能当得下来的。”
“要有魄力,要懂军事,又要通民政,杀戮果敢,一言九鼎。说白点,即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京湖地势复杂,情况艰难,能在这里顶住的人,将来封坛拜相,都是可能的。”
“所以啊,我推荐了贾似道,我知道,他跟你们有些矛盾,但为了大宋安危,希望你俩能以大局为重,把个人恩怨放一放,集中精力匡扶社稷,否则大宋有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个人的小算盘,又在哪里生根呢?”
话说得太直白不过了。
王夔面目深沉,点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大人放心。”
孟珙叹了口气,闭目休息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我手底下,有些跟了我好多年的人,他们或耿直,或聪慧,或长于战阵,或精于计算,都是我这么些年,锤炼出来的人才,都跟我一样,有一身的臭脾气,一般的人,压不住他们。我想了很久,如果让他们留在京湖,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跟新上任的制置使,难免有些冲突,触了霉头,迟早被压制憋屈,大好的身躯,白白浪费。”
“所以啊,我想让他们到四川去,到你们那里去,你俩考证一番,择其精锐,人尽其用,也算不负这些人跟随我多年,我也跟他们有个交代,算是好好的安置了。”
宁武军节度使下的人才!
这是在托孤吗?
王夔和长孙弘心中,如早上初升的太阳,顿时放射出万丈光芒,全身都暖洋洋的热血沸腾,心头的狂喜,差点压抑不住的要笑出来了。
孟珙一生戎马,麾下能用的将官都是大宋有数的人才,放在哪里都是堪用的,他一句话,就把他们给了四川。
恩深似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