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怪异的表情,惊得桌上的人全都站起来,那几个从他嘴里嚅嚅而出的词,一下点明了那张脸上如丧考妣的缘由,众人的酒意,一下子去了不少。
“汉中大捷?”大家互相黑着脸对视:“怎么可能?!”
副使李伯增赶忙上前,也顾不得礼法,直接拿眼睛越过贾似道的肩头去看他手上的公文内容,看了几眼,就倒抽着冷气退回来,面容复杂的冲其他人点点头。
“是真的!这是从汉中发过来的捷报,有四川制置使司的大印,断然不假!”
那就是真的了!
好像在跟着李伯增学一样,所有的人一齐倒抽冷气,嘶嘶的声音响成一片。
十来万蒙古兵啊,怎么败的?汉中就那么几万宋兵,还是东拼西凑的蛮兵居多,怎么赢的?
贾似道还在对着公文发怔,大家只好把疑问抛向李伯增,李伯增摊开双手,习惯性的道:“我哪里知道?公文上没写那么细。”
这酒看来是喝不下去了,众人满腹心事,都皱着眉头坐立难安。
蒙古兵败北,倒还无所谓,大宋武威长久,北虏哪次南下不是退回去收场,胜败乃常事,不出奇。
难办的是,蒙古国的漠南汉地总理忽必烈生死不明。
这就头大了,汉地总理总揽汉地一应事务,这次议和没有他点头,是不行的。
他没了,找谁去?难道不远万里的去和林找贵由汗?
听说贵由汗正在发兵西征,跟他的叔叔拔都闹得不可开交,不在和林城,黄沙万里踪迹难寻,等使者屁颠颠的找到他,黄花菜都凉了。
你说你个汉地总理位高权重,想耶律楚材那样呆在西京享福不好吗?何必身先士卒亲自带兵到处跑,这下好了,着了道儿性命堪忧,倒是为难了想要找你喝合欢酒的我们啊。
贾似道良久才转过身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拿死鱼眼瞪着诸人,看得大家心里发毛,然后出声苦涩的问:“诸位,忽必烈如果死了,如何下台?”
大家都低着头,无人言语。
如何下台?怕是不好下台!忽必烈一死,蒙古国必然报复,这场战事,一时半会如何收场。
堂吏翁应龙脑子一抽,百般无奈之下想出个馊主意:“大人,此事是四川出的事,他们弄死的忽必烈,理应他们负责,一旦议和不成,就向朝廷上奏,让他们出人定罪,送到蒙古国去赔款伏法!”
此话一出,厅中的人都看向了他。
目光中充满鄙夷,如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看他。
这话说得厚脸皮至极,连在座的诸多官场老油条都听不下去,觉得翁应龙此人下贱无比,连底裤都不要了。
副使李伯增当即摇头:“荒唐!以少敌多、以寡击众,还取得大胜扬我国威,这是值得褒奖表扬的柱国之臣,岂有把他绑了送给敌国乞和之理?朝中都是明朗君子,官家正如清明圣君,难道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切勿在外传播,否则同僚口水都要淹死你!”
贾似道也恨铁不成钢的怒目瞪眼,翁应龙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之人,这当口说出不过脑子的浑话来,令他急上又气,喝道:“住嘴!你就不能想想妥当点的主意吗?”
翁应龙话一出口,就自知失言,赶紧喏喏的坐下,垂头不敢言。
花厅里沉寂下来,人人都在思量,至于思量什么,就各怀各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