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良臣作为巩州汪家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虽然不及哥哥汪德臣那么出名,但本事却极为不凡,无论作战行军,还是御下之道,都很有章法,这一点从蒙古军营盘的整齐规制上可以窥见一斑。
青泥岭之战久拖不决,设在岭外十五里地开外的蒙军大营,也就迟迟不能挪窝,那一片若大的营盘,依山旁水建在白河河道旁边,天天人喊马嘶,宛如一座城镇一样热闹。
大营以木栅为墙,以深壕为障,两百步一箭楼,五百步一刁斗,内中人马分开,营帐连天,各色旗号一面连着一面,如彩云招展,遮天蔽日。
每逢清晨傍晚,蒙军放马出栏归圈时,景象最为壮观,成千上万匹骏马奔腾而出,马蹄踏地,如雷鸣震于九天,健壮的蒙古兵策马奔驰于左右,长鞭响亮,朵朵鞭花炸开在空中,人如龙马如虎,叱咤天地间。
铁山上的宋兵,远远的了望着这一幕,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是羡慕与沉默,那陀智冷峻的脸上,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渴求,盯着马群奔腾而一直涌上半空的烟尘出神,久久不肯离去。
不过到了夜间,马儿也要睡觉,蒙古兵攻山夜袭也不需要马匹,汪良臣同样要靠两条腿来爬山。
这一天夜袭,他亲自带的兵,而且毫不避讳的大张灯火,连绵的火把将青泥岭照得如同白昼,大批军马排成方阵,一块一块的列队岭下,威武的军阵在月光与火光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芒,林立的刀枪箭矢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鼓点号角声里散发着迫人的杀气。
汪良臣一脸寒霜的站在阵前,骑着他最喜爱的乌骓马,顶盔掼甲,挎着那把不知砍了多少人头的长刀。
八都鲁头上包着布条站在他的后面,布条上隐隐有血渍渗出来,把这个白胡子老头衬托得很悲壮。伤是下午弄的,一块大如磨盘一样的石头从铁山上蹦蹦跳跳的砸下下来,擦着八都鲁的额头飞过去,呼啸声中八都鲁拿出了久经沙场的老将本领,沉腰下马,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只是擦破了头,却捡回了一条命。
没有例外的,八都鲁退了下来,汪良臣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现在只能垂头丧气的讪讪站在后头。
一个蒙古将领把头凑过去,略带疲意的低声向八都鲁道:“老大人,汪帅这是要拼命了吗?白天攻了许久,晚上也不消停,照这个方法,如果今晚拿不下青泥岭,明日是不是还要接着攻?”
八都鲁苦笑一下,砸着嘴道:“看样子是这样,汪帅头一回独立带兵,却被挡在了这里,这是他的父兄从未有过的事情,传回去他脸上无光。前几天还压着性子,今日气血上头,怕是要和山上的宋人不死不休了。”
那蒙古将领抬头朝火光冲天的铁岭上看了一眼,恨恨道:“山上的宋人也是吃了秤砣了,这么些天居然都坚持了下来,往日里我们过来,从未遇到这样顽强的宋人,会不会是从南方调来的精锐?”
“有可能。”八都鲁摸了摸头,伤处有些痛:“不过再厉害的精锐,也架不住我们这样的打法。西征路上我们碰到的精锐还少吗?不都被我们一一灭掉了,这些个宋人早晚也会崩散,到时候一个也不能留。”
“只是儿郎们损失大呀。”蒙古将领有些肉痛:“今晚上汪帅要我们把最强壮的勇士都派上去,现在山上的都是自家人,当初西征打的那么多城池,艰难的也有,却从未遇到野战中这般费劲的,这几天下来死在这里的都不下千人了。”
八都鲁看了看前面一动不动宛如石雕的汪良臣,摇摇头:“不要计较儿郎了,明日天亮还上不去,汪帅恐怕要亲自抽刀子上了,你有担忧儿郎的心,还不如让他们把刀磨快一点,汪帅用的车轮战法,等下轮到你的人上去时,博个斩旗之功。”
那蒙古将领笑道:“斩将夺旗当然是个大功,不过须得用命去博,这份功劳,不容易得啊。”
两人在后面低语,山上却是喊杀声遍地,站在山脚都能听到火光满山的战场上的厮杀吼叫,狼烟如柱刀光闪耀,远远看去如一个个芝麻大小黑点的人群正为了生存拼死相斗。
半山腰的防线终于被突破了,充作前锋的色目兵一人抱了一捆柴草,即可以当做巨大的盾牌,又能够填壕。虽然下午的战斗结束后宋兵抓紧时间把壕沟又挖深了几分,但架不住蒙古兵人多势众,壕沟很轻松的被填出来好几处足以踏过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