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弘站在树丛里,朝前迈了几步,一身的黑甲在从山头上照耀下来的阳光里宛如吸光的黑洞,脱离了树林的遮蔽,他挺拔的身躯在山坡上非常醒目。
严复立刻就看到了,他眨眨眼,显然没有弄明白,这个一身铁的黑甲人是什么来路。
长孙弘的鬼面罩下,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如冰水一样沉静,他把手里的长刀从腰间扬起来,划了一个半圆,高高的举在头顶。
“杀!”
下一秒,一身炸雷样的暴喝响起,伴着长刀狠狠的凌空劈下,长孙弘大吼道:“下跪免死!”
“下跪免死!”
无数的黑甲兵从树林间冒出了头,一排弩箭首先撒了下去,按盾手在前、弩手在后、长枪手次之的顺序,蛮军像突然长出来的一片草,瞬间在两侧山上形成了一道人墙。
他们没有急着冲下去杀人,而是缓缓的下压,盾墙后头,弩手仔细的瞄准,精确的发射,有条不紊的装填,因为地形的关系,下面的宋军弓弩手很难越过盾牌的保护射中后面的石门蕃弩手,而石门蕃弩手却能很轻松的命中宋兵。
这仗就很难打了。
行军作战,在冷兵器时代拼的就是两样东西,一是心气,士气如虹气吞万里的,打起仗来无往不利,一个打五个都有可能,宋军现在已经被突然的陷坑爆炸埋伏震破了胆,主将又死掉了,当然没了心气。
士气一落,就得拼第二样:纪律。
处于劣风的军队,如果有严整的军纪,训练有素的铁规,士兵们如果能宁愿战死也不溃退,纵然再不济,也能坚持着不败,严复手底下的这些兵,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于是乎,战况一面倒了。
“下跪免死!”
长孙弘的弩箭没有射出去几波,黑甲兵也还没有压到谷底,跪在地上俯首求饶的宋兵,已经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严复也在其中,裹在一群宋兵里面抖抖索索。他心中很慌乱,眼前来路不明的人马人人都是铁面遮脸,他连来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眼见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压下来的黑甲兵没有继续朝下面行进,而是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在半山坡上顿住了脚步,长枪架在盾牌上,除了依然大喊着“下跪免死”口号,朝还在乱跑的宋兵射箭之外,没有下来肉搏的迹象。
“这是要干什么?”严复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要俘虏我们吗?向大宋朝廷勒索钱财?”
这个念头不是没有根据,以往宋廷使者出使草原外邦,时不时的被一些部落扣为人质,大宋必须交纳一定的金银物品才会把人领回去,否则就不放人。
不过那是大漠草原上才会有的事,现在还在河南,为何就碰到了?
看这帮凶人的衣甲,也跟草原部落大相庭径。
是什么人?
正当严复胡乱猜测的时候,一队从后面谷口传来的马蹄惊醒了他,扭头看去,只见一队同样身着黑甲的骑兵从那边奔过来,长枪如林,为首的一个骑将马脖子上,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
那人头很特殊,头顶上没有头发,不像汉人发式,倒是有些……像蒙古人的头型。
严复想了想,揉揉眼睛,然后站起身子,急切的看过去。
那队骑兵也奔得近了,就在严复前面拐了个弯,朝山坡上奔去,从严复的角度,能够很明白的看清那颗在马脖子上晃来晃去的头。
人头是用一根马鞭捆在马上的,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十来天,但严复依然立刻辨明那颗头属于谁。
“噗通!”
严复的脸刷的变得惨白,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整个人像滩泥一样软下来,突然的跪在了地上。
“苍天呐……他们杀了他……他们杀了他!”严复空洞的眼洞里泛着死灰,抖抖的举着右手,指着那匹马,起初是嗫嗫的低语,继而带起了哭腔:“他们杀了忽必烈!他们杀了忽必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