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洛邈身侧的沈夜,静静的看着她,看她那么久,可她的眼里,只有距他一步之遥的洛邈。
关家上上下下,不约而同的告诉他,她爱他,爱了整整十年。
只叹当时不识情滋味,而今终于动了心,可她早已忘记他。
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说她爱上了洛邈,甚至还要嫁给他!
那站在这里的他,算什么?
见莫离同意了自己的求婚,洛邈的欣喜在眉目间铺展开来,忍不住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而她隔着一层雨帘,也朝他伸出了手,只要他再往前几步,就能抓住她。
就在这时,米夏往前一滑,身形跟着晃了几晃,眼见就要倒下去,莫离想也不想,把伸向洛邈的手改为去抓米夏。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离离!”、“瑶瑶!”、“夏夏。”
她们双双滑出平台,又被同时抓住。
米夏抬头看着关赫瑄,笑容虚弱:“多谢你,松手吧,告诉沈夜,潘良良是我捅的。”
关赫瑄紧抓不放:“就算要顶罪,也得上来再说。”
她却摇头:“我害怕。”
关赫瑄眼角余光瞥见洛邈死死抓住的莫离,脑子迅速反应,他说:“你真想让离离陪着你跳下去?”
米夏愣了片刻,突然回握住关赫瑄的手腕,一瞬间,黯淡的目光亮了起来,她说:“那个笨女人真能干出来,求你不要放手!”
关赫瑄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得她一愣,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好像抓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说:“放心,不会放的。”
被雨水打湿的手臂,实在滑溜,好在大家一拥而上,加上米夏的求生意志,很快脱险。
莫离是被原本就想拉住他的洛邈抓住的,洛邈不同于关赫瑄的好身手,来抓莫离更是全凭本能,在抓住她的一瞬,手肘重重磕在平台边沿,他却好像不知痛一样,整个心思全在她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掉下去了,那我就随她去。
莫离仰起头,什么时候,雨水也有了颜色,落在她唇边,侵入她嘴里,还带着腥咸的味道。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冒出来,一个男人沧桑而绝望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瑶瑶,我坚持不住了,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还有女子伤心而执拗的坚持:“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就带我一起走。”
“……”
这些凭空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究竟是什么?被填鸭一般瞬间充满的脑袋疼得好像要炸裂开似的,好难过!
因痛苦而挣扎,单薄的洛邈拼尽全力,额头青筋暴起,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她一点点滑下去,醒过神的沈夜及时冲过来,俯身伸手,死死抓住莫离抚着额角的手腕--为此,沈夜大半个身子全悬在半空中,这绝对是个高难度的姿势。
不同于洛邈跟着她去的念头,沈夜想到的却是:我在这里,那么你就必须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莫离的眼神迷离,她先看了看洛邈,艰难地说:“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洛洛,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洛邈一愣,莫离已移开目光,转向沈夜,含糊不清的说:“我攒了这么多好看的贝壳,你怎么还不回来?”
完全无意识的:“爸爸,欠沈夜的,我替你还,求求你别这样。”
最后低低的:“爸爸,如果你认为这是解脱,那么,带我一起走。”
沈夜颤抖的:“瑶瑶?”
她却慢慢的闭上眼睛,洛邈因为先前的一失神,彻底抓不住她,救下米夏转而来救莫离的众人,因为角度原因没办法靠前搭把手。
而仅凭腕力支撑的沈夜,尽管后面有人扶住他,但他实在太靠外,在洛邈手滑之后,因为死抓着莫离不松手,终于也跟着下去了。
洛邈惊恐的:“离--离!”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想也不想,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也跟着翻了下去……
这一场以解救疑似自杀者为初始的行动,最终以两男一女同时坠入救生气垫收场。
第二宗对该品牌救生气垫生产商大加赞赏,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当事人的后续情况。
根据“祸害遗千年”这亘古不变的定律,如此小惊小险,当然不可能OVER了“夜少”的老命--他也就是那么稍稍晕了一阵子,皮肤软组织略有点小挫伤而已。
洛邈同志照比夜少,明显“好人”得多--越好人,受伤程度越大嘛!所以他的右臂上了石膏,并且昏迷多时。
而明明被保护的相当到位的莫离,却迟迟不见醒,可见她更是大大的好人。
身为直接关系人的米夏感到十二分的自责,大雨还在哗哗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她却坚持要去庙里给莫离求平安符--超典型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可看她哭得像白兔子一样的眼睛,谁还忍心喝止她,又担心她这种状态跑出去再出什么乱子,于是关赫瑄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去。
一路上听她念叨什么信则灵,越虔诚越灵验的理论,关赫瑄无可奈何的笑笑:关心则乱,因为关心太过,所以六神无主。
这种鬼天气,还有闲情出来晃荡的游客近乎于无,所以平日里拥挤的路面此时畅通无阻,关赫瑄直接把车停到庙下石阶前,出他意料的是,米夏所说的虔诚,竟是做到如此地步--下车之后,八十一级石阶,一级一级,叩拜而上,倾盆的无根水兜头浇下,尽管有他在旁撑伞,仍不能避免被淋个透心凉。
他不知道那一声声的叩拜,是否能祈来“神灵庇佑”,却清楚的感觉到,她这一下一下的,叩开了他原以为死寂的心扉。
终于登顶,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关赫瑄拉米夏起来,戏谑:“人以群分,还笑离离笨,也没见你多机灵。”
米夏额头红肿一片,尽管被雨水打湿,可不难看出她哭了,哭得很厉害:“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任性胡闹,她就不会掉下去,如果我早一点听她的话离开潘良良,现在也不会闹得这么不可收拾,我知道,潘良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我害怕……”
关赫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不希望潘良良有事?”
米夏毫不迟疑的点头:“当然不希望。”
关赫瑄迟疑了一会儿:“因为感情?”
米夏抬眼看他:“林钧婷流掉你的孩子,还坚持要跟你离婚,听到医生说准备摘掉她子宫,你是怎么想的?”
关赫瑄实话实说:“千万不能摘掉。”
米夏把他问她的问题丢还给他:“因为感情?”
关赫瑄定定的看着米夏,莫名笑起来:“说实话,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耸肩摊手:“我和钧婷还没结婚时,小姑姑就很不喜欢她,这几年更是天天盼着我和她能早点掰了,可听到医生给出的那种可能性之后,她却毫不犹豫的豁出脸皮去求沈夜,其实知道钧婷又一次流掉我的孩子,小姑姑才懒得管钧婷死活,她只是明白,一旦钧婷的子宫保不住,那么我就会背上沉重的心理枷锁,无论今后还爱不爱她,这辈子都要和她纠缠到最后了。”
米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想像关赫瑄一样笑笑,但没能成功:“一样的道理,不希望姓潘的出事,并不是我对他还存有什么幻想,我只是害怕,离离醒过来后要嫁给我表哥,那个沈夜一怒之下不肯再帮我们,我就没办法去顶罪,如果姓潘的再有个三长两短,离离坐实了蓄意谋杀的罪名,最轻也得判个无期,这辈子就完了,她还这么年轻……”
关赫瑄看着表情痛苦的米夏,温言软语的安抚她:“夏夏,别担心,无论如何,沈夜都会想办法保住离离的。”
米夏目光灼灼的盯着关赫瑄:“你怎么能肯定?”
关赫瑄微微笑着,抬手轻柔的替米夏擦去从湿漉漉的头发里滴落脸上淌下来的水迹:“因为,他已经把离离当自己的女人看待。”
米夏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这句抚慰而舒展开,反倒越皱越紧,这个回答无异于--莫离站在独木桥上,前面是火坑后面是老虎……于是问题来了,是掉进火坑烧死痛快点,还是被老虎啃死舒服点?
或许当真应验了米夏的“心诚则灵”,就在她捧着虔诚请来的平安符赶回医院后,莫离终于醒转。
尽管洛邈已经求婚,并且莫离答应嫁他,可沈夜还是当仁不让,硬生生挤在他二人之间--无论是从体力的强弱还是从脸皮的厚薄上,洛邈都远不如沈某人,加之口舌也不利索,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无耻之徒一遍又一遍的揩他未婚妻油水。
莫离嘴角微扯,睫毛轻颤,明显苏醒过来,只是不肯睁开眼睛,沈夜改单手攥着她的手为双手捧起她的手:“瑶瑶?”
实在装不下去,她慢慢撑开水雾弥漫的眼睛,眼底糅合了一丝无措,一丝痛苦,一丝委屈……无声的回望他。
沈夜将她的手攥得更紧:“瑶瑶?”
她没有回答她,而是迅速移开视线,向他身后张望,那里有米夏,还有洛邈,这些都是尤其担心她的人,并且也是她十分在意的,他们都还安好,看到他们,她放心的笑了。
“离--离?”洛邈试探开口,沙哑而别扭的嗓音,绝对算不上动听,却引得她粲然一笑,用力挣开沈夜的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你终于能开口说话,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