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挑眉,不悦的问道:“怎么,见了本宫与二皇子还不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二皇子。”守牢人连忙跪下,心中暗暗叫苦。
方才敏妃娘娘吩咐过,若有人来,一定要通知她,可这皇后与大皇子犹如从天而降一般,让他根本没时间去通知。
还未曾进到牢内,便听到有人的喝斥声,以及鞭子飞舞的噼叭声,在静寂的牢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勾起嘴角,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满意笑容。
她深知此次前来必定会得罪其中一个,但她做为后宫之首,绝不能失了威信。当然,也能让赵芸感激她。
湛蓝色宫服的内侍,提高了尖细的声音,大声的质问着:“说,是谁主使你杀害六皇子的?”
手中长鞭灵蛇般舞动,呜呜风声似在咆哮,又似在诉说着冤屈。烛火摇摇晃晃,半明半暗,似烟般朦胧。
水桶般粗壮的柱子前,纤细皓腕被高高吊起,暗红色的铁锈在洁白画着方才发生过的故事。发丝凌乱,罗衫褴褛,暗腥浮动,充斥在阴暗潮湿的牢内,发出腐尸一般令人窒息的气味来。
皇后与夜幕不由得捂紧了嘴鼻,唯恐这窒息的气味脏了自己般。
“六皇子不是我杀的。”离抬头,凌利的目光狠狠的瞪着手中拿着鞭子的内侍,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的回答着。
她知道敏妃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但她不是别人的棋子,更不是那群人用来争斗的牺牲品。
敏妃憔悴的脸颊因气愤而通红,扶着椅靠的手,紧紧的握拢,指关节森森白光在跳动的烛火中透着悲哀。
内侍见状,扬手,靴子便毫不留情的挥下。
离侧身闪躲,褴褛衣衫一角被狠狠割下,随鞭扑倒在地。
皇后冷冷一笑,厉声喝斥着:“住手。”
敏妃回头,抬起下巴与皇后对视着,眸中寒光凛冽,由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皇后最好不要插手。”
“你在警告本宫?”皇后眸光清冷,宽袍广袖中,纤纤玉手紧握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却不自知。
她早知敏妃对她不服,但未曾想竟然会公然与她对峙。
“臣妾不敢。”敏妃泰然处之,连说出的话都不带一丝的恭敬,“妾只是委婉的劝着皇后。”
“不敢自然好。”皇后嫣然一笑,话中有话。
夜幕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离,心中有丝丝的心疼,却在想起她推他下水后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得意盈于嘴角眉梢。
离冷冷的笑着,清淡如月辉,不带尘世烟火。
身上伤痕累累,过了盐水的鞭,将伤口灼得火辣辣的痛,即使咬紧牙关,也不能减轻丝毫的痛楚,
眼泪,并不是没有,只是,淌了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放下。”皇后一声令下,随来的宫人便立即上前,将离放了下来。
双腿无力的跌倒在地,冰凉的地面,给灼痛的伤口带来丝丝缓解。
“皇后……”敏妃气急,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
想用这个丫头搬倒皇后,却不曾想这丫头嘴犟得很,死也不肯按她的意思说夜幕就是背后指使人。
皇后转身,厉声斥责道:“敏妃,你也知我是皇后?你做为后宫妃子,怎能随便私提犯人,何况还是皇储与皇子妃。”
微微顿了顿,甚是委婉的劝道:“本宫深知你丧子之痛,但你也不至于糊涂至此,若是他们有个什么,皇上回来你还有命么?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此事自有皇上定夺。”
敏妃见状,也只有顺着台阶下,凄艾的叹息着,抬手,拭着眼角不曾淌出的泪花,无奈的点点头。
夏日盛阳高照,满湖荷叶舒展着碧绿,铺满湖面。荼蘼散落,没了芬芳,途留满山的葱萃。与萃绿的竹桥竹屋相掩映,绿意茸茸在蓝天白云下铺开,如写意山水画般,令人眼前一亮,却也过于寂静。
何晓佐翻身下马,心切切的奔向竹屋,期待着离看到他时的那一声惊喜的呼唤。
推开虚掩的竹门,清凉沁骨的凉意笼罩全身,将方才快速赶路激发的热气驱散。
空荡荡的室内,盈着一缕药草的清香,幽幽的钻入鼻中,枯黄的竹桌上,一枚鼠型汉白玉镇尺下,素笺无风自动。
晓佐心中一喜,急奔上前,抽出素笺一看,却让那颗突然升起喜意的心又在瞬间沉入深谷之底。
“小徒出嫁,人手不足,需亲送药材于大兴,望就医者周知。”
颓然跌坐于椅上,素笺滑出手中,如无根的浮萍般缓缓飘摇而落,将心底的那一点点希望,全部击碎,失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占满心房。
小徒出嫁……
犹记得离离说过,她便是药王最小的徒儿,如果出嫁的真是她,那她又嫁到了哪里去?
迈着虚无的步伐,如踩在浮云上一般,深浅不知。
出了门,眼角突然瞥见青青萃竹墙角下,一张红纸片似花朵般夹于竹间。
俯身拾起,摊在手心之中,一圈荼蘼花将红底描金的双喜字拥簇其中。
喜字!还是荼蘼花相拥的双喜字。
何晓佐似春雷轰顶,浑身一颤。
离离说过,他与她成亲时,是一定要有荼蘼的,可今天这朵荼蘼,又是她在与谁成亲?
看来,只有去问了药王,这事才能明白。
遂将将双喜字小心的折好,正待心入怀中,却发现背后用金漆描着的蝇头小楷,好奇的摊开一看,离离清秀的字迹便跃于纸上:
荼蘼不争春,然心另属,阳当效荼蘼,勿争,勿寻。
何晓佐心凉如水,然心另属……勿争,勿寻……
好一个勿寻,他焦心等待,努力争取的,便是如此的结果么?
不,绝不。
用力的将双喜字揉成一团,抛入竹桥上,流线行的线条,在空中划过,将一颗受伤的心,再将割碎。
就是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找到她,问个究竟,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看着那团火红,心里一阵的堵得慌,始终不肯相信,这便是在荼蘼树下与他私定终身,说今生非他不嫁的莫离。
缓缓上前,再次将喜字拾起,用心的摊开,细细的读着纸上的语句,每读一次,心便狠狠的被刺一次。
细心的折好,这是证据,质问她的证据。
跨上马背,向大兴飞奔而去。
只有问过了药王,才能找到她。
瑜秀宫,丈余宽的千工床上喜字耀着光辉,丝被柔滑如玉,离已清洗干净,趴于床上,因痛苦而纠结在一起的双眉下,双眸紧闭。
夜莹儿轻叹一声,放下大红的轻纱帏帐,将药碗轻轻放于床前的桌上。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离,她头痛不已。太医来把脉看伤势,她死也不让太医近前,药端来了,怎么劝也不肯张嘴。
只得苦口婆心的劝着,“你若死了,便正中他们下怀。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开心,你也应该好好的活……”
“我能相信你么?”离睁开眼,转过头来,透过朦朦的纱帐,探寻的目光在夜莹儿脸上打着转。
夜莹儿一愣,释然一笑,重重的点头,“我若是不能相信,那你在这宫中,怕是没人能相信了。”
离紧咬着下唇,不再出声。犹豫着,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良久,这才轻声说道:“拿纸笔来,我要虽然是喝药。”
“喝药?纸笔?”夜莹儿一愣,随即笑开,命人将纸笔准备好。
她终于知道了离不肯喝药的原因,原来,是怕有人用药害她。
“白及、煅石膏研末,各半即可。”离轻吐出声,一双探寻的眸子,在夜莹儿脸上打着转,并特别交待道:“记住,千万不可加其他任何药物。”
夜莹儿点点头,“我会亲自动手,绝不假他人。”
“谢谢。”离绽开一抹痛苦的笑意。
太医院中,几位太医或研习医书,或说说笑笑,见到夜莹儿进门,却也不跪拜,只是微微行礼,夜莹儿也不介意,只是向其中一位问清了离要的两样药物放于何处,便自己去取。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位太医疑惑的问道:“奇怪,外创伤怎不用红花、益母草、麝香之类的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赵太医,你怎知道长公主是用于外创伤?”
“她要白及、煅石膏,不是治外创伤是什么?难不成王太医认为长公主一女子家会将那药用在男人该用的地方?”
王太医由书中抬首,看着夜莹儿离去的方向,捋着山羊胡若有所思。
夜莹儿将药拿给离看,“可是这两种么?”
离仔细的看了看,又放入鼻下嗅了嗅,点头,“对,没错。”
“那我去研末。”夜莹儿拿着药坐在桌边,宫婢已将工具送了进来。
衣袖半捋,露出白玉般皓腕,拿起药用力的研起来。
药香溢满宫内,染上宫帏垂帐,淡淡的扑入鼻中。
不消多时,夜莹儿脸上已有一层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垂下,服贴于额际,清秀灵动间夹着柔媚,摄人心魄。
离心头一暖,哽咽着道谢:“谢谢。”
夜莹儿一怔,抬头,日亮的双眸中绽出光彩四溢的笑意,便又继续研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