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如她,就是那皇家园圃里一株备受呵护的花朵。
项祁怀里的容浅,眼泪簌簌,却仍是抬着肿起的眸望她,夹杂着歉意,她仿佛是再向她致歉,似乎在说,公主,对不起。
可,明明错的是她项冬儿。
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田园牧歌的生活只能留在梦里。这宫廷,她生于斯,长于斯。却容不下她的天性散漫。说到底,却是那抹繁华奢糜未能沁入她的骨子里。
那一刻,她问自己,项冬儿,你可不可牺牲一点?
当她抬首,望向那站在高处的母妃,只觉得她唇角噙着那抹微笑如常,夹杂着怜悯与疼爱。
她永远也不是自小抚养在她身侧的项霓,与她并肩翰旋宫廷里。她只是她送给无子妃嫔的一件礼物,以此来巩固势力。而如今,她不过是助她后宫上位的一粒棋子,仅此而已。
“公主,容浅不便随你一同去天牢探望祁皇子,请见谅。”容浅一袭素白,神色浅淡。
项冬儿错愕地看着她,去天牢里探视项祁的机会几乎耗光大半陪嫁的珠宝,容浅亲自跑上跑下,左右打点,却是在她启程探望之际,说不去?
“容浅,你不去,我皇兄怎么办,你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不去呢?你知不知道,皇兄他在天牢里盼着你的到来。”项冬儿试着质问容浅,换来她的转身。
容浅定定地站在窗棂前,背对着项冬儿道:“公主自是不懂的。皇子在容浅心中永远是神祗一般,容浅,不忍见他落难之景。”
不多时,大婢明月拿着一叠衣帽进了大殿。容浅娴熟接过,为项冬儿悉心穿戴起来。直到,她的指尖穿过最后一粒盘扣,才道:“恳请请公主到了天牢里,帮容浅好好照顾皇子。”
此刻,项冬儿穿着青色斗篷,整张脸仅露出一双眼。看见的却是,顾容浅那一双含着泪的眼眸。
“容浅,你真的不去吗?你可知道,皇兄他有多么想见到你,在最潦倒,最危难的时候见到你?”
可是,容浅认识轻启朱唇,柔声拒绝道:“抱歉,公主,我不能去的。”
若时光能倒流,她真想问问这位乾妃如何能把戏做得如此逼真,让她项冬儿不知不觉地按着她说谋划的轨迹一步步向前。
说到底,是她项冬儿过于柔弱,无法辨识,错信他人。
帝都,轩辕大街。
京畿护卫的铁骑声逐渐远去,让项冬儿悬起来的心莫名一松。她坐在贴近轿帘的一侧,面前摆着一张矮几,一盏微弱的烛火随着马车的行驶不停摇曳。
项冬儿此番出宫,全凭容浅打点。
容浅让项冬儿装作染病的小太监,不知是买通哪位太医,给开了张治病的药方,容浅领着一干宫女,要将项冬儿装的这个生病的假太监送出宫治疗,以免传染。
她们在中宫里步行了许久,甚至撞到烨帝的龙辇,项冬儿握紧容浅的手,掌心沁出滑腻的汗水。
“哦,你可是清妃那位可人的丫鬟,朕记得你可是弹得一手好琵琶?”烨帝坐在龙辇之上,将帘子掀开,一眼就望见了容浅。
容浅此时牵着项冬儿的手,背对着烨帝,原本以为这烨帝高高在上,怎么会关心这多如浮项般的宫女,更加不会关心清妃这样一位随时会失宠的妃子的侍女。
可是他,偏偏和自己搭话了!
项冬儿的心,原本早已平静下来,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恶梦中猛地惊醒一般,惊魂未定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要是他去自己的清訾宫怎么办?
“奴婢容浅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容浅的声音很平静,完全听不出异常。她扯扯项冬儿的衣袖,示意她也跪下来,项冬儿是被烨帝又惊又吓的,双膝一弯,原本是要跪下的,却在落地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险些全趴在地上。
正巧的是,她这一摔,无意间咬碎了原本用来骗守城侍卫的血囊,顿时,众人便看见这手下的太监由于身体太弱,连给皇上行礼都会吐血。
林德续一见此景,便觉得不吉利,连忙请示烨帝绕道而行,以免伤了龙体。
可,烨帝并未采纳,而是微笑着对跪在地上的容浅道:“免礼,朕每次见你总是惊喜连连,顾太傅每次都能给朕意外,甚好,传朕旨意,有赏。”
容浅抬头,这次她都没摸准烨帝的心思,他的这番举动真是太突然了。不过,她很镇定“奴婢谢皇上。”
“皇上,席丞相他们在御书房等着您呢!”林德续本就有些晕血,恨不得早点绕道,离开眼前这个碍眼的晦气小太监。
“是吗?”烨帝虽是坐在龙辇里,一双凤目却是凌厉地瞥向林德续,怪他多事。
烨帝坐在龙座上,单手拿着奏章,有意无意地看着容浅,笑得浅淡,让容浅误会他要对自己说什么的时候,他却道:“那就摆驾御书房。”
“奴婢恭送皇上。”过了片刻,烨帝等人终于走远,容浅站着身子,偷偷对仍然装虚弱的项冬儿揶揄道:“皇上走了,这病死了的小太监可以活了吧?”
项冬儿也没急着起来,反而是偷瞟几眼,见烨帝的龙辇已经消失在宫街的尽头时,终于爬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道:“可算是走了。”
一见他,不但是灰头土脸的,还吐血不止,果真没好事!
容浅继续领着项冬儿走出中宫,继而到了外围的午门,侍卫虽是盘问,看项冬儿这时不时就要吐血的模样,也没多刁难。
等到项冬儿真的到了宫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容浅也并没将她送到这,而是站在远处,目送她离开。
当她冒充太监步出宫闱深墙时,竟然觉得解脱一般畅快。一旁有容浅早早备好的马车,擦拭了一下脸颊后,便直接坐上了马车。脱离宫廷有惊无险,让项冬儿起了奢望,要是可以这么一去不复返,该有多好。
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按照容浅给她安排好的,等着宋冥沧的接应。
咻地,原本吱呀的车轱辘一滞。莫非,是宋冥沧来了?
可,车夫一声惨叫,旋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