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究竟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就像你说的,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莫非她项冬儿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死,趁着侍女出去打水的片刻功夫就来个割腕。而且,她哪来的小刀,抛开这个不说,见了那么多割腕的嫔妃,又有哪一位一刀就能隔中,难道她项冬儿还懂人体脉络不成?就算知道哪是主脉,力道莫非就能掌控得那么好,一刀击中,连试刀都不用?”
林德续刚要拍马屁,来一句皇上圣明之类的溜须拍马的套词。却被西景钰一个摆手给硬生生止住。
“即便……她觉得受了侮辱,那么想寻死。那么,当她醒来,见朕在面前,为何还可以字字珠玑,而不是一脸悲愤,见着这次没死成,再来一次?”
果然,经过这么细细一梳理,矛盾层出不穷,而,谎言则,不攻自破……
“德续,你果然老了,还记得朕刚当权的那时吗?亲王虎视眈眈,权臣霸朝,朕四面楚歌,是谁,陪着朕熬了不知多少长夜,一一攻破?”
西景钰长叹一声,目光凝聚到眼前的老奴身上。他老了,也是其一,主要是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帝王了,就好比咿呀学步的幼子,在不能独自行走前,手中是离不开那扶着他,以防他跌倒的母亲,然,一旦他能独自上路,也便意味着他要借用所学,与之前的至亲越行越远。
林德续是他所宠的宦官,早年陪着他步步为营,把握朝政,现在,功成而退于后宫,成了禁宫里首屈一指的大太监,他便更要防着他了!
收了那么多贿
赂,纳了那么对食宫女,府邸一再翻新,还真当他西景钰看不见吗?
林德续感觉心中恶寒,不得不赶忙请退:“奴才这就去办。”
心中长叹,这烨帝越发的难伺候了!
“现在这个时候,惟有公主方能救我!”此刻,苏娆匐跪在地,梨黄掐丝月牙结裳,下搭着水色拢纱裙,尾摆铺成花状,素颜之上,端庄清冷。
项冬儿刚从昏迷之中醒来,半身窝在被中。羽睫半垂,一脸惨白,病榻的晦气还不曾散去……这是什么情况?幕后黑手求她伸出援手?
“嗯?你说什么?”女子游离的目光渐渐聚集,越过半开的宫形窗棂,发现窗外淅淅沥沥,雨打芭蕉,这般秋日黄昏的光景,真是糟糕透了!
项冬儿一个偏头,将远望的视线慢拉回,静静地落到了苏娆身上,这侍女气质清冷,让她,不得不加了心,旋即轻声问:“可否再说一遍?”
这项冬儿是在逗她呢?
苏娆脸色微微一僵,缄默片刻,之后再答:“奴婢……奴婢需要公主的救助。”
项冬儿浅淡而笑,美丽的眸子打量着苏娆身上的明艳色泽,显得有些失神。
片刻后,她回心,伸出已被包扎好的手腕,孱弱地说:“那么,苏娆姑姑是打算再割这只手呢?还是……”她抿唇,将藏在被帛下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也摆了出来“还是这只手更好一些?”
她的一举一动,柔柔弱弱,看似无辜,落在苏娆的眼里,却是别有用意,原以为她纤弱如纸,没想到她还会来这招,如此一来,无疑地昭示了她们的主仆关系破碎!
项冬儿心下一冷,只觉得无论眼前这苏娆是谁的人,都不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就像是很小的时候,项祁在她受了委屈时,告诫她所说:“她既然可以伤你一次,那么,怎么又会没有第二次呢?”
见项冬儿眼里露出的轻蔑,
苏娆赶忙开口“奴婢所做的事,都是按着夫人的懿旨,绝无虚传。”
弦外之音,是表明她苏娆是无辜的,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棋子,被夏朝那方的权贵牵着走?
“这么说,这一刀,是接了母妃的懿旨,替她割在我身上?”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被子,项冬儿目光如炬,直直逼至苏娆的身上。
苏娆跪在那,不言语,算是默答。
“很好,那么,下一次罄依夫人那边再来一道懿旨,要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还是会照做不误是吗?”
这人更可疑了,之前打着项祁的旗号,后来又拿出罄依夫人这尊大佛?项冬儿要清楚,她到底为谁卖命?
苏娆错愕抬头,盯着眼前这位病得几乎虚脱的少女,她明明在唇角边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心肠却冷了下来,还是那位久陷宫闱争斗均已失败告终的公主吗?来不及细想,她解释“公主误会了,夫人一直将公主视为明珠,这次的割腕事件,是夫人……”
“视为明珠?”项冬儿打断她的话,提问“这话是你自己编的,还是夫人亲口说的?”
“公主,这不重要,你是夏朝的金枝玉叶,自然是夫人的掌声明珠了!”苏娆不知为何,一提及夏朝第一夫人时,眼前的项冬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然“咻”地沉了下来。
“我问的是,这话是杜撰,还是出自你口?答上来,我就帮你脱罪。”
虽然不懂项冬儿为何一直追问她无关紧要的视为明珠四字,苏娆只知林德续那方已经行动,不用多时,便来擒人。
既然这位小公主许诺回答出问题便保住她,苏娆决定铤而走险,遂长叹一口气,道:“是出自夫人之口。”
那处苏娆的话刚落,项冬儿便嗤笑出声。
“不过……”苏娆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一句话,是最符合项冬儿心中所想的,不过,这位夏朝的一夫人对待双生公主迥然不同这事她早就知晓于心,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
“你想说什么?”
“不过这掌上明珠四个字,是夫人让奴婢执行这件割腕事情时,写在书笺上的。夫人本就打算看看烨帝见公主和容浅姑娘同样是在侍寝之后寻死,会有何种不同的反应。”
原来,这就是她的母妃要侍女割她一刀的意图!令项冬儿心酸的是,她的母妃明明在书笺上对外人称她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却任然可以只为试探一下烨帝,无情地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算什么掌上明珠?还不如说是靴底烂泥!
“奉皇上之命,这宫中的奴婢皆要入刑衙一趟,好生审问一番。”林德续人还在殿外,掉嗓却传到了殿内。
苏娆脸色一变,站起身,刚要走到殿门口处迎接一品的大太监林德续时,项冬儿一声低喝“跪下!我没让你起身。”
既然苏娆是罄依夫人在漠朝后宫的一双眼,那么,保住她的事情又怎么轮得到她项冬儿来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