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祈看向二牛的目光中,谢小树都能看得出她对二牛的兴趣。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云祈,打不过,说不过,谢小树也是十分无奈的。
如今看着从前的小伙伴因为几句话陷入挣扎,谢小树选择闭上了眼睛,至少云祈肯定不会伤害这些少年。
二牛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他看着榆钱眼泪都要流下来的可怜巴巴的模样。
二牛心头忽然一软,从光屁股他们就认识。榆钱性子一向软和,如今突然的坚持,必然有他的原因。二牛决定不再追问。
小狗蛋看着伙伴们,直愣愣地开口道,“麻雀肉又小又不经吃,都是骨头。有啥稀奇的。要是一巴掌能拍死一只野猪,那才攒劲儿呢!”
“对对对,上次我跟村里的劳爷爷听书,正好听到了武松三碗过岗吊打白睛大老虎。俺的老娘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以后也要那样!”
说话的是村里的外号“小书生”的少年,他的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识文断字的人,小书生家里是五几年的时候逃荒来的。他大名叫秦贝贝。
秦贝贝家的旁边正好被谢爱国安排了一个被下放的老工人居住。那位工人的姓名村里人知道的不多,只是他在刚来的时候,总会有县里来的小同志检查他被批斗的情况。
谢爱国看着老同志年纪大,腿脚也不利索,象征性地安排了几场,每场开头,都是老同志站在村头的高台上,先自述自己的错误,寥寥几句里面总会带一句“我对不起劳动农民”。
久而久之,不知道村里的谁,就给老同志冠上了“劳”姓。
“小书生”这一辈的少年们,也跟着叫“劳爷爷”。
由于近水楼台的缘故,小书生这两年看着老同志腿脚不灵便,就会时不时地帮着老同志打个水,劈柴。小书生的父母也是很淳朴的村里人,家里做些差不多的吃食,也让小书生给隔壁送一碗。
处着处着,小书生就和劳爷爷关系亲近起来,听说老爷爷念书识字,小书生也偷偷地跟着学。时不时的,老爷爷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说些有意思的小故事,听多了,小书生也能把故事顺下来,学者老爷爷掉书袋的模样,讲给小伙伴们,看着小伙伴们渴望的眼神,小书生心里倍儿有成就感。
只见黑暗中,小书生装模作样的摆了个手,少年们就立刻停止了悄悄话,开始等他开口。
小书生小声地轻咳了两声,就放缓了声音,轻声地开了腔。
“闲言碎语莫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少林学拳八年上,打死恶霸李家郎。外乡奔走一整年,想把家兄来探望。回乡路遇小酒馆,上书三碗不过岗。小小酒馆说话狂,待我把酒好生尝。三碗之后又三碗,徒留一溜净酒缸。扛起包袱拎起棒,看我醉过景阳冈!”
看见少年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说书上,二牛带头叫了个“好”。
榆钱感激地看了一眼小狗蛋和二牛,他知道二牛这是不再计较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大家伙蹲在一起开始聚精会神地听“小书生”将武松打虎。
自始至终,云祈一直坐在边上,和少年们一起,听得津津有味。
整个故事说的很慢,听书的小伙伴们不时的就有疑问,每当这个时候,小书生要停下来。
听到“小酒馆”的时候,小狗蛋就叫道,“这小酒馆开在山上,怎么会有人!莫不是像孙二娘那样开了黑店,专门吃人肉包子。”
谢小树撇了撇嘴,瞅了有点二的小狗蛋一眼,“哼,你没听,那是回家的路上。就像咱们村,回家那也是要翻几座山的。”
小狗蛋还记着刚才和谢小树的不愉快,哼了一声道,“咱回家的路上都带着干粮,那武松为啥不带干粮!”
谢小树想说武松是好汉,好汉怎么能带干粮。
但是想了想,一个逃命一年的好汉,兜里又能剩下几个铜板,想不明白,谢小树就没再开口。
小狗蛋见谢小树闭上了嘴巴,得意起来,“看吧,那小酒馆啊,我看就是家黑店,酒里放着迷药,所以才说三碗不过岗,都被酒里的迷药迷倒了,怎么还能走路呢!那店家也一定是看武松长得魁梧,喝了那么几坛子酒,都没能把武松药倒,打又打不过,这才让武松上了山。”
这么一个歪道理,竟然合情合理。
少年们一琢磨,竟然十分有道理。
谢阿四家的双胞胎互相看看,心里都有疑问,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武松为啥药不倒?”
小狗蛋见小伙伴们都看向自己,连忙神奇地说道,“武松是好汉啊!”
谢小树刚才被小狗蛋鄙视了,这次连忙说,“好汉也是人!”
小狗蛋反驳道,“好汉和一般人不一样!”
谢小树不甘落后,“你个小娃娃,你喝过酒吗?好汉喝酒也会醉的。不然那及时雨宋江怎么会被阎婆惜灌醉了算计。”
当初小书生讲这段的时候,小狗蛋缺席了,自然漏听了这段,一时间无法回答上来。
小狗蛋有些郁闷。
眼见着讨论的主题越来越歪,二牛连忙道,“快听贝贝讲,那武松没喝醉,肯定是要上山打老虎的。你管他为什么不喝醉干什么!喝醉了还能打老虎,那才是真好汉!”
小狗蛋见二牛帮自己岔开了话题,连忙借着台阶下楼,“对对对,你管他喝不喝醉干啥,他可是能打老虎的好汉。”
贝贝见差不多了,再次两手手心朝下压了压,重新清了嗓子讲了起来,“话说那武松喝了三碗酒却是没醉,店家劝他莫再喝,武松哪里听得劝,一口气又是十来碗,几块大饼加牛肉。武松不醉问小二,你说几碗不过岗?……”
就这样,小书生秦贝贝讲一会儿,就有人插话问两句,从家里喝酒什么滋味,到亲戚喝酒出了哪些洋相,再到谁家里偷偷藏了粮食酿酒,议论个遍。等说道无话可说,小书生秦贝贝再接上继续往下说。
说到天色渐深,大家越说越起劲,身子也越凑越近,忽然不怕春夜微寒。
云祈也是不怕冷的,她的感官一直放开,一边看着少年们收敛着声音悄悄地闹作一团,一边留意着存储粮食的小屋子的动静。
直到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小书生秦贝贝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少年们也纷纷打着哈欠,不复之前的精神,一个靠着一个,直到小书生声音也渐渐地散了,故事也才讲到那西门庆在王婆的介绍下看到了晾晒衣服的潘金莲。
云祈给几个少年用稻草盖了盖,让他们不至于受凉,伸了个懒腰,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事,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云祈叫醒了谢小树,这个点通常该起床了,少年们都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此时回家,家里人才不至于发现。
谢小树迷糊着双眼,看见天边逐渐发白。
连忙拍了拍二牛和谢阿四家的双胞胎的脑袋。
对着小狗蛋,谢小树轻轻地踹了一脚,踹完才觉着颇为解气。
小狗蛋倒是还没睡醒,用手条件反射地推开谢小树的脚丫子。嘴里还嘟囔着,“我要打了这只大老虎。”
少年们醒了几秒才逐渐反应过来这是天亮了。
连忙爬起来。
一个连着一个,不一会儿都站了起来。这一夜大家都是醒着的,自然清楚没人来这个小屋。
谢小树最先开口,”小狗蛋,你看到了吧。云三说的是对的,晚上就是没人来。”
小狗蛋这会儿也清醒了,低着头,嘴巴上还不服气,“也许是昨夜里有事儿才没来!”
谢小树道,“那今晚要来你来!我不来了!我相信云三。”
小狗蛋懊恼道,“我不是不信三姐。可是三姐说那小贼不来,也没说明白小贼为什么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