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什么时候出来过?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张群青和张春明因为人力车的纷争终于结束,张群青是死活不肯做栓子拉的车的。张群青上的北洋大学在西沽,以往他都住校一周才回家一次,每次都是老孙头赶着骡车接送。现在不让军训了,应该是要上课的,但学校突然就不许学生,说是上面不许学生非授课时间聚集,于是张群青就有了一辆自行车。
胡大胡二和张群青年纪差不多,他们不用死盯着柜上,他们年纪也差不多。有时候张群青吃过晚饭想出去遛弯,或者是去海河那边游泳,张严氏便让胡大或者胡二跟着去。
张群青对这种有家人跟着的事,不赞同但也不反对,反着是出去玩有个伴儿,有人帮着提包拿东西也方便。
倒是余振生并不太喜欢和这位大公子多掺和,尽管有时崔卫也提醒他,多跟大公子亲近。可余振生觉得,跟他玩不到一起去,街上的景致刚来时候看的新鲜,看多了便也觉得就那么回事。除了偶尔打打拳,看看报余振生对其他事好像提不起多少兴致。
唯独几次刘超来的时候,余振生倒是愿意陪着张群青。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刘超有种特别的好感。刘超家里是票号钱庄,生意要比余家的铺子大很多倍。但刘超身上反而没有那种有钱人家公子的架子,他经常一个人来,来了就先在铺子里和余振生聊会儿天,扯东扯西的问问山西那边的情况。
而且余振生还发现,刘超几乎总是隔三天来一趟他家,而且每次都是快上门板的时候。
今天差不多天擦黑,余振生盘好了柜上的货和浮浅,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带着一缕红晕的残阳,天边火烧云一片红彤彤的。街上人来人往,却已然和白天那些逛街悠闲的不同,多时行色匆匆的路人。
“卖报,卖报《新生晚报》,快看北门大新闻,洋货街大宅有人靠人。”一个报童手里举着报一边喊一边朝洋货街跑。
余振生来了有些日子,尽管不怎么出门,但也认识了一些附近生意铺子的伙计和周围的街坊。跑着的报童十一二岁,是住在老孙头隔壁的杨家的五儿子,那家人可是穷够劲了,一家五口住在一间屋里。虽然他是叫杨五,上面夭折了两个,还有一个瞎哥哥和一个没出嫁的姐姐。
“小五,你慢点跑,今天有粉色的新闻还不怕卖不动?”对面祥德斋的伙计冲杨五喊着。
“我才不怕呢,我得快跑,跑到洋货街那家老妈子能把我今天报纸全包圆了。”杨五笑着小脸上露出狡黠的得意。
余振生一边上着门板,一边看着杨五跑远,再转身看到刘超果然来了,一如既往的在何叔的报摊上买了份《国民报》。
别人卖报纸每天去和平路的报馆,等晚报三点一出来,就夹着报纸朝劝业场那边跑,谁跑的快就能先卖出去投一份。再有就是想杨五这样的,这杨五有点蔫坏损,每次拿到抱他不急着跑,先找人问有没有桃色新闻,然后瞅着哪家出事就朝哪跑,往往就让他说中了,人家能全买下他手里的报纸。
何叔的报摊是个常摊,他的家就在两个铺子中间一条两米宽细的过道里,前面是个报摊,刮风下雨也不怕,报纸似乎也不着急卖,白天没买到报的人晚上下班经过也就知道这里有带走一份。除了报纸,他的摊上还卖些旧书。
余振生停了下来,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刘超买了报纸,然后朝他这边走来。余振生朝刘超笑了笑,刘超朝他挥了挥报纸。接着余振生看到在离刘超身后不远的地方,一队军人正整齐阔步的走了过来,那队军人耀武扬威,每个人都背着一柄大刀,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开。
刘超紧走两步来到余振生身边,他们目送着这对军人走过。
“这是什么队伍这么威风?”余振生小声问道。
“这是二十九军张自忠师长的大刀队!塘沽协定之后大刀队都被迫彻到芦台,宝坻。咱们已经很久没看到了大刀队了。”
“塘沽协定?”
刘超帮着余振生上好了门板,左右看看确认没有朝店里来的人,关上了店铺门这才说道:“三年前,张师长的二十九军主力奉命由山西阳泉开赴通州、三河、蓟县、玉田待同日军交战。这次我们打赢了日本。但由于蒋介石此时的主要注意力仍放在围剿共|产|党和红军上,长城防线兵力薄弱,日军从冷口突破商震部防线,攻入长城以内,继而占领迁安,二十九军陷于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境地,被迫放弃喜峰口、罗文峪阵地,向西南方向退却。国民政|府加紧向日军谋求停战,最终被迫同日方签订了屈辱的《塘沽协定》。”
他走到柜台边报纸放在柜台上,放下时候重重的一拍:“日本人狼子野心,这个协定等于默认了日本侵占东北三省和热河的合法性。”
“超哥,日本人会真的打过来吗?”这个问题他问过崔卫,但是崔卫的回到还是让余振生不放心。
“我看,早晚的事!去年北平的学生就进行了抗日示|威游行,一二九运动极大的鼓舞了我们抗日的决心和勇气,我们正策划天津的学生也组织起来。”他忽然盯着余振生笑了起来:“哦,你不是学生。”
余振生低下头。
“可你也是年轻人,要是有这么个运动你会参加吗?”
少年是血气方刚的,余振生明白他身上没有刘超那血性汉子的气魄,但他也是少年,虽然平时用崔卫的话说有点蔫,却也有着一腔的正义感。
“我听林先生说过,日本佬土地少,所以总惦记我泱泱中华的土地。咱家的地凭什么让他们占着,还听说他们杀中国人,打日本佬,龟儿子才不参加呢!”余振生抬起头应着刘超的目光鼓着腮帮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