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的饭量本来就不小,十六七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加上平时跑跑颠颠消耗也大。不大功夫自己拿冒尖的一碗馒头窝头以及被他塞进嘴里,他顺手拿起余振生剩下的一个馒头。“你不吃我吃了啊?!”
栓子朝余振生举了举馒头,顺势就把刚才的问话岔开了。
余振生本来也没有剩饭的习惯,反倒是刚才被张芳打断了,这会也就不大想吃了就朝他说道:“你吃吧,不够我在帮你去拿。”
栓子应着够了,张记的伙食在这一片儿都是相当不错的。张春明算是生意上精打细算,但是对待自己铺子的伙计却从来不苛刻,待遇也算是好的。余振生是对张春明心里有些不满,但又觉得像崔卫他们这么踏实的跟着张春明做事,这掌柜也一定有可取之处。
他拿着报纸坐在堂屋门口,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着大伙吃完。
崔卫看了看架子上的钟表转头问栓子:“掌柜的是不是去作坊了?等下你去接还是老孙头去接?”
栓子正放下汤碗,一碗温度对口的绿豆汤下肚算是把刚刚那馒头窝头的在腹中的缝隙溜了个满,他打了个饱嗝说道:“掌柜的今晚不回来了,他让我告诉你,明天一早跟老孙头去作坊把要发汾州的货去了,然后直接送到河北大街的八爷的脚行。”
崔卫说了声知道了就站起身来:“你们二位慢慢吃着,我出去溜达溜达。”他背着手从堂屋出来,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门前看报的余振生:“等下群青他们吃完你在堂屋看吧,那灯还亮一些。”说罢便朝院门外走去。
余振生知道,崔卫又去给张蕊买糖堆儿去了。余振生也曾经陪着崔卫去过几次,街面上的都认得这位张记的“管事儿”。走在街上他跟谁都是一副笑脸,见面打招呼寒暄,张口第一句总是:“您吃了嘛?”
余振生常常会想,如果人家说没吃,崔卫该如何接茬?倒是后来慢慢明白,这吃了吗是天津卫见面的口头语,相当于您好的意思。不过倒也有开玩笑的回答:没吃啊!
崔卫便一扬手,指着那灯红酒绿繁华所在:“没吃走着,我请您喝两口。”
多半这样的情况,对方便笑着说:“逗你玩呢,改天改天。”
也有极少数和崔卫相当熟的说着:“走着!”
这一走着就不是那什么庄子,什么园子。那些多是拉着崔卫到路边支着篷子的摊子,炸果仁,凉拌粉丝,荤菜来份五香猪肉干或是桃仁小肚,主食要上两个新出炉的芝麻烧饼,在让摊主沽上二两酒便喝着聊着。
等到结账的时候,摊主总是笑嘻嘻的擦着手:“崔哥请客老规矩,抹了零给两角就得了。”
那时候崔卫就大手一挥,将挂在腰间的钱袋子里的铜元哗啦的都倒在桌上:“就这些,都拿去!”说完也不等摊主数完便拉着吃饭的人扬长而去。那摊主倒也不数,用手划拉着都收到个小笸箩里。
若不是余振生到了柜上,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崔卫每天在都会换好正好三角的铜元,当二十的铜元四十五个放在自己的钱袋里。张蕊的糖堆只要五个铜元,他自己的烟不算勤也不算好,一周一包最多也就花几个铜元。所以即便是摊主给他抹零儿,他也没亏过摊主还会多几个字儿。
余振生跟街上的人熟悉了也是这么熟悉的,每次崔卫都给人介绍:“这是我们柜上新来的叫振生!山西娃,厚道老实。不用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崔卫已经走到院门口,顺手将栓子忘记收好的斜搭门槛的木板收到墙边,这才迈步走出院子。
“群青,厂子的事你跟你爹说了没?”堂屋里刘超问道。
“大概渗透了一些意思,不过我爹好像兴趣不大。”张群青答道。
栓子见两人说起正事,便端着自己和余振生的饭碗走了出来,他的头像一侧一摆一摆暗示余振生跟着他走。
余振生站起身边随着栓子朝水槽走去,身后刘超又说道:“这个事要抓紧,厂子搞起来咱们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弄到化工原料。”他声音压的低低的说道:“做这个事的时间不多了,咱们会长跟我说下个月就会有位姓陈的联络员来和我们接洽化工物资的事。”
余振生是刚起身没走两步,听到联络员三个字他不由放慢脚步。院子很静谧堂屋离街上还一个铺子的距离,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他的心里就是一动,难道刘超是???他不敢多想,他还不太懂或者不完全懂党派的事,但至少他知道些形势。
栓子在水槽那喊他快点,余振生忙又紧走两步。
“振生,我跟你说,你猜大小姐跟谁打起来了?”
“王先生!”余振生拧开龙头,拿起栓子放在水槽边的碗洗着。
“你怎么知道?哦,对了,刚才我说了,那你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跟王先生打架。”他说着竟有点兴奋:“我是第一次看到女人打架,这哪是打架啊,什么招式也没有又不用拳,就这么抓啊咬啊....啧啧啧”栓子的嘴撇的好像个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