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观说完挥手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走了,余六河招呼着:“振生,栓子走,六叔请你们吃面!”
余振生耷拉着脸看了看栓子,栓子站那傻憨憨的摇摇头,一脸的愁苦:“我不去了,谢谢六叔”说完他朝他那辆黄包车走去,车篷烂了,一个把手砸断了,车轮也弯了,他捡起地上那个挂在车把上麦秸编的灯笼。这灯笼他在庙会的时候买了两个,挂在骡车上一个,还一个挂在自己拉着的黄包车车把上,他喜欢偶尔跑着的时候看看着晃晃悠悠的灯笼心里就很喜欢。
现在灯笼已经被踩扁了,他蹲着车边一边用力想把捏回原样,一边用袖子擦起了眼泪。
“一个破灯笼坏了你也哭,这破车也别管了,修的钱都够买新的了,走,吃面去!”余六河朝栓子说着。
“别管他了,我们走!”余振生拉起余六河,他知道现在说栓子什么都没用,男人哭的时候不需要人劝。
他生气栓子拉私活的事,跟他说过了要小心,他就是不听!当然,余振生是站在别耽误主家的事的角度劝,却没想到栓子惹了这样的祸。他更知道栓子为什么哭,那车他赔不起,他甚至已经想要要怎么帮栓子,但现在余振生不想就这么告诉栓子,让他哭一会吧,不哭记不住疼!
但是当他和六叔坐在面馆的时候,余振生又有些心神不宁,毕竟他还是惦记栓子的。
“怎么不吃啊!吃点!”六叔给余振生夹着炸鱼小菜。
“六叔,你刚刚会真的开枪吗?”
余六河一笑:“不是开了嘛!”
“我是说,你真的会用枪杀人吗?”余振生盯着余六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那你觉得,当时的情况如果你们真可能被他们打死,我会不会开枪?”余六河笑呵呵的反问。
“我们铺子的胡大哥死了,被洋人开枪打死了。”余振生也没回答余六河,只是低着头沮丧的说道。
“所以,刚才你那话也是说给六叔听?你放心,六叔的枪永远不会打自己人!”
自今天见到余振生,余六河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些笑容,还是孩子啊!余六河的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要是永远都是少年,那该多好!
余振生回到张记的时候,张芳正按着栓子给他胳膊上的棍伤上红花油,栓子呲牙咧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辆破烂车。
“你别盯着他看了,回头我跟我爹娘编个瞎话,就说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打架了!”
“嗷!”栓子被张芳捏着的重手不由得叫了一声,挨打的时候他可是一声没吭。
崔卫端着大碗茶站在廊下嘿嘿的乐:“嗨,咱们大小姐这手法真不错,您要是在医院当护士,那医院还不跟杀猪场似的。”
“崔哥!别拿我找乐,我刚说的主意怎么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孙伯孙婶知....哦对了,余振生知!”她对着正在反关着院门的余振生说道。
“不行!不能给你扯进去,再说掌柜的肯定会问谁打的,报官没有,内掌柜也会担心,是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大不了我不要工钱了,什么时候赔了车钱,什么时候我再要工钱。”栓子哼哼唧唧的说道。
余振生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要工钱,掌柜的知道你拉私活还留的了你?!等掌柜回来还有日子,我问你,明儿起大小姐上学怎么办?”
“我,我用骡车....”
“城里能走骡车?”余振生又问。
栓子吭哧了半天,收回了被张芳硬拉着的胳膊:“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咋办!”
张芳腾的站起来:“余振生,你别没完没了,又不是你挨打,我自己有钱雇车这几天上学,用不着你管!”
头疼!余振生揉了揉后脑勺的包,打架的时候自己还真挨了一棍子,但怎么想对方也没下死手,这一棍子人家用了两三成力,要是下死手这下自己就被送走了。更让他头疼是张芳,天天余振生余振生的叫,他叫栓子都叫栓子哥,怎么就跟自己这么过不去呢。
“行了,都别吵吵了。”崔卫走过来挡在余振生和张芳中间,这剑拔弩张的他真怕大小姐上去给余振生一巴掌。“掌柜走时候还给我留了应急的钱用,大小姐先雇车早晚送你上学。借给刘福办事的钱我都没指望,这回又退回来了,我这有二十块,栓子你先拿去修车用。”
“栓子,娘给你拿三十!”纳着给栓子坐得鞋底孙婶也说道。
“我也有,十几块零花!”张芳也完将头探出崔卫正挡着她视线的身子抬头挑衅的朝余振生问道:“蔫坏损,你帮栓子多少?”
栓子已经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但还是呜咽的说着:“他已经帮我打架了,再说他也只有二十!”
余振生咬着牙回到房间,从自己放行李的箱子最下面抽出那个厚信封,放在手上合着双手捂了好一会,心里是真舍不得,但还是出了房间来到栓子面前。
“你要借,就只朝我一个人借,欠人情也只欠我一个人的。”他把信封递到栓子面前。这话,当初崔卫帮刘福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栓子从余振生手里拿信封,信封却被余振生捏的紧紧的,硬是拽了三下都没拽动。
余振生感觉他每一下都好像拽自己肋条一样疼,到手的钱他怎么舍得,他再大方再也知道这是一笔巨款,更何况他一直寻思这钱早晚要用到雷家身上,那才叫来由来处去又去处。
现在拿出给栓子,以后就也得想崔卫一样,既然借出就别打算还。
余振生的大方不是装出来的,也掩饰不住心疼钱,张芳起身一把从余振生手上拿过信封:“装神弄鬼,神神秘秘!”她说着打开信封,捏出那些法币的时候,也竟不由得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