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正房里的饭桌上,两个大小伙子吃饭如同风卷残云般,很快桌上就剩下了半个饭盒的煎焖子。
余振家倒是最先放下筷子,他用袖子抹了抹嘴:“我吃饱了!”
“又拿袖子擦嘴!以后上学了再这样会让人笑话。”余振生小声的说道。
“不用袖子用什么?振家别听你哥的,没事带个手帕子,小娘们叽叽的!”栓子护着振家和余振生唱起了对台戏,他用筷子指着焖子对听了他的话咯咯笑起来的振家说道:“再吃点。”
振家一捂嘴:“吃不下了,这个也不是很好吃!”
“我也觉得好像差点什么味道。”
余振生想了想:“差点醋!”
“对啊!这里多放点醋就够味了,这还半盒呢不能浪费,我去拿醋去!”栓子说着放下筷子端起饭盒出了屋,他没有直接去灶房,而是推开自家门嘴里喊着:“娘,醋在哪?”
房间里栓子爹正垂头叹气,栓子娘手里捏着纳着一半的鞋底子,正抬着胳膊擦眼泪。孙婶正劝着老两口:“大兄弟大妹子,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毕竟是外人,也都是心疼孩子岁数小,主要还是怕栓子....”
看到栓子进来,孙婶的话戛然而止,她站起身说道:“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干娘,您别走,你说谁死了?我娘这是咋了。”栓子端着饭盒竟然忘了进屋是找自己娘要醋的事,急急的问道。
孙婶为难的看着栓子娘等着她开口,栓子娘却一拍腿哭了起来:“这疼人的闺女呦,咋就没了呢。”
“娘!您倒是说啊,谁没了?干娘,您快告诉我!”栓子拉着孙婶记得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而来。
忽然院中传来一声张芳声音,接着是对面东屋的门响声,张芳从房间跑出来,她慌慌张张的站在院里喊着:“振生,孙婶,要生了,要生了!快来啊!”
孙婶一愣,栓子爹抬起头,栓子娘也停止了哭声朝院子看去,忽然他们梦醒,栓子娘扔下手上的针线笸箩:“是念知要生了,老嫂子,念知要生了。”
“走,咱们赶紧瞧瞧去!”孙婶忙和栓子娘朝院里跑去,边走边问:“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我瞅着也差不多快到日子,正寻思问她呢。”
“那有没有请接生婆子?”
“我这还想问老嫂子你,这地方我们都不熟。”
两位老妇人一前一后就进了武念知的房间,一看武念知眼下的情形,就知道果然是要生了。栓子妈忙去烧水,孙婶则赶忙出门去叫接生婆子。
一会有人死了,一会又有人要生,栓子觉得自己的脑袋发蒙。刚看自己娘哭的那阵势,应该是自己家里的人。又见两个娘都急匆匆的奔着武念知房去,又觉得死的人和自家又不是什么至亲。
他却不晓得,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死则死了,生即是眼前的事,尤其栓子娘心疼武念知,又都是女人,纵然心里对雷钰的死再难受,也要先顾上眼前的这个生的。
“爹!您说话啊!”栓子跟在想出门又觉得不合适,走到门边又回来在屋里来回转悠的老郭头身后。
老郭头这才猛醒,告诉儿子这个坏事的人应该是自己了。他站住脚步转过身跺着脚哎了一声,似乎是怕栓子听不清大声说道:“雷钰死了!”
这四个字对于栓子好像一声霹雳,他捂着耳朵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爹:“你说什么?”
他看到老郭头的嘴动着,似乎在重复刚才那四个字。他不敢相信,或者这是雷家为了不让女儿嫁给自己故意这么说的?他的脑袋里嗡嗡的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清,周围有老郭头的声音,有张芳在院子喊余振生的声音,有自己娘在院子里大声说话的声音。
这一切在栓子的感觉里都混杂在一起,他不相信一个多月前他还见过雷钰,那个红衣翠裤鲜艳的像是年画画的一样大眼睛的姑娘,那个下定决心非自己不嫁的女子,也是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女子,她怎么就忽然见就没了。从家乡出来他们也只是道了别,怎么一别竟成了永远。
现在,栓子什么主意都没了,他转身就跑出了院子朝张记的的方向跑去,问谁也不如问掌柜的,他想起下午和掌柜回先春园看到电话装好。想起掌柜支开自己打的那第一个电话,以及掌柜一反常态的回家路上的沉默。他们一定都知道了,只是都在瞒着自己,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怎么回事,栓子一定要去问问清楚。
“这正缺人手,栓子跑什么啊!”平时一贯自恃见多识广,一贯有决断有想法的张芳,此刻彻底乱了手脚。她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竟然要生孩子了。张芳有些兴奋,又有些慌乱。她去看看武念知又跟着栓子娘后面转着。
余振生也被张芳叫出了屋,开始也有点慌,刚进东屋就被栓子娘推了出了:“去去去,这没你们男娃子的事。”
他陪着张芳像没头的苍蝇乱撞了几圈,忽然就清醒了。是啊,女人生娃,别人的女人生娃,就算是自己的租客,更深的说能算上个朋友,那自己跟着瞎转叫什么事。
听到张芳的话,余振生也看到栓子跑了出去,接着又看到孙婶带着接生婆进了院子:“振生,你快去看看栓子....“
“栓子又怎么了?”余振生感到一头雾水,张芳却呀了一声:“栓子知道了,振生你快去看栓子。”
“知道什么了?我看他什么?”余振生被他们这些没头脑的话彻底搞糊涂了。
“哎呀!我还没来得及说,雷钰死了,栓子一定知道了,你快去看看栓子别想不开。”
“你怎么不早说!”余振生瞪了一眼张芳,赶忙追出院子,隐约看到栓子正朝铺子的方向跑余振生急忙追了出去。
早说有什么用,不告诉他还不是看他今天心情也不好,现在反倒怪起自己来了。她认识余振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余振生跟自己瞪眼。而且不仅仅是余振生,张家上下哪个会跟自己瞪着眼发脾气,就连父亲张春明也很少凶自己。
张芳一脸委屈站在院中,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转头一看是振家仰着小脸正看着自己:“我哥就是太严厉了,会凶人,我用袖子擦嘴他都凶我,不过他也最疼我,你别生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