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华北地区的雨已经下了将近四十多天。
余振生环视一眼堆了半个房间的染料桶,罐子,以及垫着排子上堆放的原石矿料。他走到墙壁用手指在皮上摸了摸,微微皱着眉头。
二蓝已经彻底烂在花圃里,另外一些需要从矿石中提取的染料这批也没能赶出来。下季给张记的货物肯定是供不足了,这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压货的款可能也没办法拿回来。
和张记的生意倒也不是余振生最担心的,从始至终张记也没难为过余振生,与其说是余振生压了货在张记,还不如说雷霆睁一眼闭一眼,严彩娥点拨着余振生先春园这作坊里的存货也都差不多可以抵得上几个月。
振生着急的并不是资金上的问题,而是这场雨太大时间太长,周围已经很多地方闹水灾,他们要送出去的东西沿途的路已经被切断。
“东家,这个放哪?”齐华和另外一个伙计两人抬着个大缸气喘吁吁的问道。
“放那边吧!”余振生指着房间西边还空出来的一个角落。
“刘婶说其他都还好,作饭也能将就,就这缸米怕受潮。”齐华放下缸擦着额头的汗。
接着又有伙计抱着零七八碎的东西进屋,终究都是些怕潮湿东西一并都堆在了西边。
“你们那屋漏的厉害不?”余振生问齐华。
“我们那还好,就是个歇脚的地,漏水的地方都用盆接着,等雨停了我们就赶紧修。”齐华跟着余振生出了房间朝正房走去。
余振生进了房间走到桌边,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这是你们几个的工钱。”
齐华接过信轻轻捏了捏,略带惊讶的看着余振生:“东家,这月我们都没干什么活,大伙还得歇了不少日子。您这...”
“还有的发,你们就拿着。等下你跟刘婶说,崔哥那小院还有间屋空着,她那屋子漏的厉害,就先搬到里面住来。”
“头前跟她说过,她不肯说是怕外面来人听不到。”
余振生轻轻摇摇头,刘婶给这一院子人洗衣做饭平时院子里打扫就已经事情很多了,再说哪家人家用个女人看门房的?
这是以前就遗留下来的问题,早该解决,可这世道他们的生意能支撑这就不错,也不敢再添人手增加挑费。
他看了一眼拿着信封发愣的齐华,齐华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怎么,还有事?”
“东家,我想求您个事。”
“别说求,你说说看是什么事,能帮的我就帮。”
齐华踌躇一下才开口说道:“我家小稍口那住不好了,整个赤土村都淹了,我爹,我媳妇带着孩子跟着避难的人都来城里了,城里也没个住的地方。这不是想跟您商量,能不能让他们在院子先住些日子。这工钱,我的这份可以不要,就当房钱。”齐华把一个信封又放回桌上。
“他们人在哪?”
“就在刘婶屋等我会信呢。”
余振生拿起信封拍到齐华手上:“走,带我去见见。”
对于这位新东家,齐华时很有好感。当年张春明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振生来这里,大家都知道这是老东家的爱徒。那个十八九岁外乡来的小伙子,见到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叫哥,又自己不懂的也会谦虚的求问。
张记发生的事情,先春园这个作坊里的伙计不能说一点不知道,却也是朦朦胧胧。他们知道老掌柜没了,少掌柜也没了,知道余振生管着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接受了作坊的事。直到有一天,严彩娥来了宣布以后这里就是余振生的产业,他就是这个作坊的新东家的时候。齐华和另外两个伙计一样,有点震惊又不觉得意外。跟谁干都是混饭吃,况且这个新东家人还不错。
今天,齐华做梦也没想到,新东家要见自己的家人。他楞在那,直到余振生拍了拍他:“走啊,愣着干嘛。”
刘婶那间看门房也在下雨,外面大下屋里小下,桌上,柜上甚至墙壁用旧纱帐围着的床上都放着盆盆罐罐,从房顶楼下来的水滴滴答,听着比外面还热闹。
桌边凳子上坐着个老者,黑瘦但精气神还后,他身侧一个农村女人抱着一个娃而,腿还还一个五六岁娃,拽这女人衣角。
“爹,我们东家来了。”
还没进门,齐话的声音就传到了屋里,齐华爹赶忙站起身来。
余振生进了屋,齐华爹的手都抖了:“东家,我们,这...给您添麻烦了来了”
“齐伯,您坐!”振生拉着老者坐下:“齐哥比我来的早,这里的事情平时多亏齐哥帮我照应,您是长辈别客气。”
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老者,齐华爹脸色有些暗淡,精气神却还可以身子骨看着也还硬朗:“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老头苦笑摇头:“哪有什么高寿,我才五十岁,下地干活还是好手。可现在没了地也没活干,这老没出息的不得投奔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