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是暖色调,给水泥地面涂上了一层逐渐消退的青绿。
被金属大门挡住的那片空间里,坐落着一个形状如同天平的巨大建筑。
它总共由三部分组成,建筑围绕着中间的部分完全对称。中间的那部分要高出许多,巨大的白色石柱支撑着厚实的天花板,石柱的背后是由四块超过两米高的巨型玻璃组成的外墙。两侧建筑的玻璃外墙要矮一些,但依旧形成有序的对称。
巨大的天平冷漠地立在铁门之后,清晨的阳光已经开始转暖,可是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来的依旧是冷淡的绿色。
这是调查处的法院,所有的罪行都将在这里被裁定。
法院的标志是一尊天平,宋青峰记得老师曾经这么说,两端完全相等,公正与平衡。
宋青峰站在青绿色的地面上,伸手按响了门铃。铃声快速而尖锐,如同神话中死灵的哭泣。一根被锈蚀的铁管连接着金属大门和低矮的房间,在铃声响起时微微颤动。
访客到来的信息唤开了房门,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保安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从腰间摸出钥匙串,在叮当碰撞中找到正确的那一把,开门。
“早上好。”
“早上好。”
大门旁边的石碑上有一大块被黄泥涂抹的痕迹。宋青峰走到石碑前,用手沿着痕迹一点点抠挖,慢慢清理出五个大字。
麻山调查处。
这些石刻的大字曾经被金粉装饰,可是它们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有人在深夜前来,用黄泥填满巨石的伤痕,仿佛抹去名字就能抹掉调查处存在的事实。
调查处的人一开始也曾认真清理,可痕迹总是会再次填平。最后大部分人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宋青峰还在坚持。
黄泥清理干净,保安室内传来机械结构的运转声,随后一连八次钟声,他跨过了金属大门。
从门口到法院的过道用水泥铺成,过道两旁的绿化植被是一种又长又尖的绿草,这种植物用诞生地命名,在幻想之战前,这个名字是马尼拉。
两侧的草地分别种植着三颗巨大的松树,针状的松叶有叶鞘保护,草丛中立着半人高的木牌,上面写着白皮松的历史。
平常的时候,它们立在走向法院的道路两侧,浑身布满武器,在风吹过的时候微微晃动。犯人通过这条水泥道走进法院,在法官宣布开庭之前,他们已经在路上先接受了一次审判。
可是现在,长青木的叶片已经落尽,枯黄的针刺在来自马尼拉的草丛中到处都是。
宋青峰看着失去了针叶的白皮松,白色的树皮在逐渐升起的太阳下看不出生机,如同被人俘虏的英勇战士,浑身赤裸,在冷风中等待死亡。
现在还不算寒冷。他想起了门口的石碑,手指隐约还能感觉到泥土上的寒意。那是埋葬过尸体的冰凉。
冰冷的尸体正躺在同样冰冷的房间,法院的背后就是停尸房。
他走进草坪,这是走向死者最短的那一条路。脚下干枯的针叶根根破碎,发出窸窣的声音,如同最原始的杠杆两端达成平衡之前的窃窃私语。
马尼拉草的尽头是一排樱花树。现在并不是花季,只有逐渐变绿的叶片在随风摇晃。
樱花树的叶片呈椭圆状,边缘的锯齿在风吹过时轻轻震动,风声中就多了一些意义不明的低语。
宋青峰曾经看到过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最美的樱花树下应当埋着尸体,这样樱花盛开时的红色才会带上生命。
他穿过树叶的低语,走过三十步以后被深绿色的铁门挡住去路。
敲门声在房间内回荡,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心脏跳动了十三次后,铁门打开,露出男人神色疲惫的脸。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要晚。”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钟鸣,门旁的钟表指向八点三十分。
房间粉刷成白色,光滑瓷砖环绕墙壁贴了一圈,房间最深处的天花板上是换风口,换风口附近有一圈黄黑色的污渍,形状如同水中化开的墨滴。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大褂,脚底踩着的却是最普通的运动鞋,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眯着:“通过尸体可以推测他们的身份都不一般。身上没有太多属于体力劳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