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妃下了死命令的禁区,任何人都不能进,还有着好奇心的人全部都死在了院子外,化成了一盏又一盏的白灯笼,静悄悄地挂在主院的梁柱顶上。
王爷头七的棺椁还在里面,有着迷信的下人们都认为这是已去的王爷在向那群不敬的下人索命,留下来给他看门。
许多以往还在主院干活的下人女害怕的都纷纷离开主院,请求到其他院子或是偏远的院子做事,再无什么人感靠近主院。
而且,至今,怕人叨扰,王爷的棺椁还没有下葬,这都快三个月了,还好是冬季,若是夏季,现在就得发臭,化脓了。
如今除了王妃,还时不时去给王爷上香,生怕王爷死后不能继续享受生前的荣华。
常嬷嬷手中又拿着一捆香,从忠王府的右侧门进入,快步朝着王妃那走去,脸上带着板正严肃的神情,好像比当初在沐府更加一丝不苟,可眼神中的从容平淡与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跟在云玥身边这么多年,她变得更复杂了。
她快步向前,忠王府的一草一木、一地一屋了然于胸,在何处拐弯、穿过校门,再横过廊坊,不到一刻钟她就出现主院门前。
往内瞧去,她一直跟随的小姐沐云玥正站在主院屋口,常嬷嬷不上前,她还是这般的站着、笔直的站着,褪去一身华丽精美的王妃礼服。
云玥又穿回了曾经年少时最爱那一身银白浮雕百迭裙,袖口浮雕雏菊,领间裙摆是月纹刺绣,拜别崔先生的那日就穿的是这一件。
那一日,常嬷嬷也在,在云玥的身边,看着崔先生的马车远去。
小姐以为她从未表露出来,但崔先生离去时的话语还是在她心底里埋下了种子,世人都知那沐云珏性情坚毅、沉着隐忍,但最是放不下、倔强固执却是当年的那位沐家三小姐。
她那里是看不懂先生眼中的意思,她只是不服气,死心眼子想要改变先生、改变沐云珏的看法,给他们不一样的世界里划上自己的色彩。
常嬷嬷还是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有些呆滞在那的云玥,揣着怀里那捆香上前去,轻声将云玥的魂智拉了回来:“小姐,东西准备好了。”没说准备什么,但二人在心中清楚了然。
云玥颔首,眼底飘远了的思绪渐渐往回拉扯,看着常嬷嬷不说一言、默默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再看着她怀里的那捆香,不知为何,云玥的心底突生一丝得意和暖心,很想去亲自到云珏的面前告诉这一幕,她跟先生当初看错了她。
她们以为自己或许会做出的选择,到如今的结果必然是想不到的,云玥的嘴角不经意间勾笑,只有常嬷嬷察觉到了,诧异地看着。
沐云玥是谁,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年少时力压云珏在崔先生心中的地位,京城洛阳贵女中的第一人,这么多年光看到她作为忠王妃的绝美姿态,却忘了藏在她那张脸下的玲珑巧心。
即便是只豆蔻年华的云玥,又那里不知晓她们在想些什么,少女般的心思是世上最单纯却又最直觉的想法。
云玥朝着常嬷嬷问道:“沐府那边都处理好了么?!”眉梢眼角总是有意无意地略过主院挂满白灯笼的那件屋子,在意地看着。
常嬷嬷是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梅兰竹菊都被她放出去嫁人,帮她管着陪嫁时的庄子铺面,只有白梅回到忠王府还在她的身边,而常嬷嬷是始终从未离开过她身边的一人,即便云玥想让养老休息,常嬷嬷也没有同意。
谁知当初的一个教养嬷嬷成了云玥最为心腹之人,那么多个陪嫁的人,也只剩下了几个不到。
“二爷已经走了,跟老太太葬在了一起。”常嬷嬷平静地语气让云玥更为轻松地听完了这一段,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和下手,让将家族利益挂在心上的曾经云玥消失不见。
“蓉姑娘那边给剑南发了信,不过错过了,听闻她已经离开剑南、启程回汉中,这份信近期应该是落不到她手中了。”其中连同沐云蓉的信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云玥亲自书写的另一封信,夹在了一起。
云玥轻笑,华美的面孔将那一丝笑带动的惊艳:“我知道。”昌北淮南的事她已经从表哥那里知晓了,云珏会去哪里、做什么,她都清楚。
常嬷嬷点头,早已习惯小姐一面对云珏时发自心底的透彻明悟,这么多年不见一面也不会影响那感觉的直控。
“宁澜和赵欢那边,同王家接应上了么?”云玥开口问道,语气比之前有些肃然,今日她要走了,这平阳府是她前半生的牢笼,她身上甩不掉的禁锢。
赵牧重病后,她篡夺着一部分的人改投送宁澜,便是投奔到平阳的宁贵妃,她和妻子这些年再平阳发展生活的很好,赵牧没有刻意针对他们,云玥也从未亏待贵她们。
如今云玥通过王之山和宁澜搭上线,一个隔空万里的王家是吃不下一整个平阳的,两边合作,云玥将整个平阳作为筹码,换取日后的清心时日。
宁澜和赵欢不会亏待她,但待在平阳于他们和自己都不是最优的选择,回琅玡王家的日子烦心,云玥打算待在王之山的身边,有他时常看护一二,也免去王家里心思坏的人打她的主意。
能把当初赵牧收复的平阳给拆散不容易,没有动乱、没有反抗、没有流血,百姓和士兵尚未发觉,云玥便将一切控制在手掌心中,赵牧身死的消息是她手中最有效的牌,无论对谁都有用。
——
环顾四周,下人们都不再前往主院,又正值混乱的时期,常嬷嬷清空周边院子的人员十分轻松,云玥不再若有若无地瞥向屋子,空洞地盯着屋门口,眼底的一丝痛苦却总是无法抹去。
云玥看着眼前的院子,她在这住了将近四年,可如今每看一次,她都感觉嫁进来时的笑容真是讽刺。
一边,常嬷嬷推到一边,云玥沉静地推开门,吱啦的刺耳声,揪进心脏。
屋内的梁顶上挂满了白灯笼,萧瑟灰暗的环境映入视野,摆放的桌椅柜具都落了灰,唯有正中央的一漆黑棺椁干净无尘,像是经常被人擦拭.......挪动。
听见有人开门的声响,本该无声的棺椁里发出声响,是轻微的碰撞,好像棺椁里有什么东西在敲打木板。
诡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