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徼之捡着前半句答,戴梓归冷笑道:“太子如此尊贵之躯,这么晚了,就是为了给我送补品?”
萧徼道:“本殿虽是太子,算起来,也是夫人的侄辈,只是事务繁忙疏于走动,希望夫人不要责怪。”
戴梓归道:“我年纪大了,容易疲怠,醒得早睡的早,太子若是想说热络话儿,明儿早些来,我精神倒好些。”
萧徼道:“是本殿鲁莽了,以后……”
戴梓归抬手打了个呵欠:“若是没事,太子请回吧,我就不送了。”说着戴梓归便叫着玉不去要起身。
萧徼脸上风云不动。“本殿来确实是为了别事,府上多出来的两个人,乃是追查的要犯,人我是要带走的。”
戴梓归刚要抬腿,闻声定住:“你怎么知道我府上多出来两个人?”
萧徼道:“皇家内院特训的那些高手,想要找人还是挺容易的。”
戴梓归嗫嚅道:“我府上多两个人少两个人,太子怎么这么清楚呢?”
萧徼神色威严,目光灼灼,看着戴梓归。
戴梓归战栗了一下:“不过,太子说的对,多出来的人,不能留。”转头跟玉不去道:“钰儿,咱不能留多余的人!”
玉不去微微点头。
戴梓归道:“去把那两个该死带过来交给太子殿下处置!”
片刻之后,仆从押了两名仆从打扮的男子,扔在厅堂里。萧徼身旁的金武卫上前一步护驾,萧徼挥退后看地上这两人浑身捆缚,倒在地上,像两条濒死的鱼。只是这两人被挖了双目,割了双耳,拔了舌,满面血污。
“这是……”
戴梓归道:“这就是太子说的那两个多余的人,我这里确实是不需要嘴多眼杂的人…”
萧徼眯了眯眼道:“夫人此举,过于江湖气了吧……”
戴梓归道:“他们若是正经人,我也正经对待,若是不规矩的人,我跟他们讲什么规矩呢?”
萧徼道:“夫人,那二人本殿一定要带走的!”
“哦?什么那二人?难道不是这两个人?”
见戴梓归装糊涂打哑谜,萧徼道:“夫人,那二人是要犯,不能儿戏!”
戴梓归道:“殿下说的要犯,所犯何罪?”
“这……”
“莫不是因为当众没有行礼,对太子不敬?”
萧徼看了看戴梓归旁边的玉不去,落肩垂眼,一副恭敬谦和的样子。“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和燕王同学与明德先生的那个中庸阁弟子么?怎么在这里?”
“学生玉不去见过太子殿下,本名虞钰,家父是护国将军虞让。”
“虞让……”萧徼点了点头:“两条腿走路,好手段。”
玉不去道:“殿下说笑了,人,不都是两条腿走路么。”
萧徼道:“本殿就只有一条腿,一条独木桥……这一步踩实了,下一步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踩的准,你说能踩准吗?”
玉不去低头不答。
“本殿问你话,不答也是不敬。”
玉不去正要张口。
戴梓归道:“方才我对太子也没有跪地行礼,那我是不是也该被当成要犯抓不起来?我现在行礼补过可还来的及?”说着便要屈膝下跪。
萧徼忙伸手拦下:“夫人切莫如此,您得慧后特封,见皇族乃至天子都不必曲膝躬身,本是殊荣,焉有不敬?”
戴梓归道:“慧后说一句就不必跪了?可见这礼节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揪着这一句话不放,道县的堂堂正正太子毫无气量。”
萧徼道:“夫人,此事并非本殿量小,确实是事关重大,想必您也见过那二人,心里多少也是知道的,何必姑息生祸呢?”
戴梓归道:“那看来还是得慧后说句话才管用……”
萧徼面带薄怒:“夫人不必总是拿慧后来压本殿,本殿既然这般来了,好言相合也好,劣语相对也罢,无论如何,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戴梓归怔了怔,叹了口气,坐下:“太子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法子,人就随便太子抓吧。”
厅堂一时静默。
这时,穿越花园的长廊里,屋顶上落下一道声音:“速决速离!”
屋顶上又三道身影转眼落下,劲招逼进,这时六人对战不戒和吾羲,合围绰绰有余。连不戒都处处制肘,应付的慌乱不迭,吾羲更是狼狈,已经是到处打滚躲闪。
不戒嚷道:“老伯帮个忙呀!真打不过呀!”
“大哥,你急糊涂了!”吾羲刚说了一句,便被身后的玄衣人一拳袭倒在地,压倒了花园里的一片花枝,吾羲捂着剧痛的心口蜷缩在地上,刚要爬起来。手下按上了一团微热的物事,细摩挲,竟是一只软布鞋,惊异抬头,长廊的灯光下,一张黎黑的千沟万壑的脸,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珠。
惊得吾羲往后一缩,看到他手里编了一半的花篮,支棱着常常的竹篾,才反应过来,这时那个耳背的罗先生。“老伯,你快走开!危险!”
那黎黑的老者充耳不闻,只看着吾羲身下一片凌乱的花枝,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嗫嚅:“你把花儿都压坏了。”
“什么?”
“明天,小姐看不到美丽的花儿了……”黎黑老者还看着那吾羲自言自语。
“我……我不是故意的……”吾羲还未说完,便觉得身后一道劲风袭来,瞬间被人卡住了咽喉。
身后的玄衣人踩着倾倒的花枝,将吾羲扣在双臂之下。
玄衣人得意一笑,转身的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不能前行丝毫,甚至不能动,这种不受控让他心里恐惧极了。紧接着好像有水浸过眼帘,淋了满脸,但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倒。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倒了,双臂还扣着那个少年,那少年脸上多了很多污迹,一脸的惊恐。他也很惊恐,因为他看到那个倒下的身体,没有头……他突然明白,那少年脸上的污迹,应该都是血。
吾羲惊恐万分地看着黎黑老伯手里的那颗头颅,黢黑的五根手指,直插入头顶,血汩汩漫下来,那张脸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恐,最终定格,血淅沥沥从脖子的断面落下。
黎黑老人扔掉手上的头颅,面无表情抖落竹篾上的血:“你们破坏了花园,那就给花儿陪葬吧……多好的肥料。”
吾羲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怕死,但是当这个老人逼近他的时候,他感觉倒了恐惧,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炼狱的恶鬼。
他第一次看到杀人这样凶残且具体的过程。他想起了爹娘,是否爹娘当年死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一个凶残的过程?
他曾经问吾昊阳,为什么有的人那么怕死?吾昊阳说:当死是一个概念时,所有人都能面对,当死是一个具体的样子,就没有人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