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凉,明月高悬,群星隐匿。
恭王妃的房间里,白纸糊成的灯笼中,牛油蜡烛发出昏黄的亮光,照亮了黑暗。
李云澜和恭王妃母女二人,在轻纱笼罩的床榻之上,闲叙夜话。
言谈间话头便来到了李云澜与晏安的这桩婚事之上。
对于恭王的安排,李云澜现如今虽还有怨气,但更多的已是不解,她想知道,这桩婚事背后的真正原因。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晏家,不在晏安身上,他们不过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而已,还影响不到一位郡主的婚事,李云澜思来想去,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应该在王府,而非晏家。
恭王妃闻言,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桩婚事,你父王也是迫不得已,你也莫要太过苛责他。”
逼不得已?
李云澜急忙追问道:“母妃,这到底是何缘故?”
“在你父王遇刺后的第三日,一封来自京城宗正府的申饬文书,就摆在了你父王的案几之上。你父王喜爱道家学问更胜过当今科举学问,便有御史以此为由,上书弹劾你父王,离经叛道,应当予以责罚。
虽然我们的爵位,与国同休,这既是荣誉,也是刀斧,非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拿出来说事,否则必然会恶了帝皇。
我们是高祖与袁皇后之后,而官家是高祖与王皇后之后,本来就有芥蒂,幸而历代恭王,都是聪慧之人,一直谨小慎微,这才延续至今。
这件事情,让你父王意识到,官家怕是对咱们不满,有意警醒。毕竟恭王一脉,到现在已经是第五代了,一直在壮大,难免会让官家生疑,所以你父王只能把你低嫁,还有瀚儿,也已经打算迎娶清流寒门家的女子,这样方能迟滞我们这一脉的势力延伸,保住身家性命。”
恭王妃一口气说了很多,言语间既有对皇帝猜忌而愤慨,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终归到底,恭王也是臣子,除非哪一天起兵造反,否则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选择顺从。
李云澜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她以前从未想过,极尽荣宠的恭王府,背后竟然暗藏着如此凶险的激流,好似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澜儿,你如今已经长大了,今日把这些东西说给你听,我与你父王,不敢奢求你能够明白这一切,只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的父王,他背负的是恭王一脉,全族上下近千人的性命荣辱。”恭王妃拉着李云澜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会的。”
李云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女儿不会有那样的想法,现如今女儿已经知道了这里面的原委,并非是父王不疼爱,这就已经足够了。”
恭王妃听了李云澜的话,脸上浮现出疼惜的神色,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肩膀,轻声说道:“你不怨恨我们就好。虽然你已经出嫁了,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不用在乎晏家那边,也不用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说到这里,恭王妃似乎是想到了白天的事情,语气为之一变,说道:“今日里你那个相公,倒是做了一件好事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文章,竟然还请动了颜纲来为他手书,看把你父王给欢喜的,由此看来,他还是有些心机的,你可要小心。要是他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尽管说出来,有母妃给你撑腰。”
李云澜嘴角上扬,说道:“还是母妃疼女儿。”
想到晏安送的寿礼,她也有些意外,或许晏家真的就有这样一篇文章,至于颜纲手书,李云澜也能猜到其中的缘由,只不过他觉得把对书院的恩情用来换一副墨宝,多少有些不值得,况且还是她已经找到了《春华秋实》的情况下,实在是浪费了。
夜深人寂静,恭王妃房间里的灯光,在某一个时刻,也黯淡了下去,屋中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月落日升,鸡鸣破晓。
恭王府从寂静中醒来,不多时就沸腾了起来。
今日是恭王的五十寿辰,不仅是恭王府的盛事,也是淮州城的大事。这一日,淮州城中的权贵之家,名门望族,大多都会拿着恭王府的帖子,前来拜寿。
幸而恭王府面积极大,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容纳下这么多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