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卿弹射进的另一个碎片又代表什么呢?
云采夜张张唇还想再问点什么,秦卿就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手一挥将碎片茶水尽数拂去,开口道:“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采夜上仙认识的能人异士应当远超于秦某,上仙不妨等回到仙界后再一探究竟。”
“也对。”云采夜点点头,“眼下最重还是那妖王之事。”
虽然红皎将那妖王描述得十分凶残,但云采夜等人却无一人害怕,反而摩拳擦掌,心头突突跳着,均聚在小楼的眺望台上,聚精会神地望着江的另一端,只等那妖王出现在江面那头时便冲出小楼,将其一举击杀。
烛渊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变回原形的准备了,他现在仗着云采夜对他的宠爱,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他算是明白了,无论他人形兽形如何丑陋可怖,云采夜都不会嫌弃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束缚自己的天性?
然而正因为士气如此旺盛,所以几人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胜利后,心中的讶然尤为巨大。
十五日,午时一到,那被整个百汀洲忌惮了整整三个月的鬼榕树妖王果然如时出现在了江面尽头,但未等众人出楼,那树妖王身边就出现了另一个男子——满头雪发,身披黑鸦羽毛斗笠,模样像极了泽瑞洲骨灵所说的救了他一命的那个白发魔人。
他手持一根细长尖利的白骨,轻而易举就将树妖王屠杀了。众人看着不远处漫天飘舞着黑色鸦羽与树妖王死后留下的淡绿色树叶,脸上心中一直徘徊着一种名为尴尬的表情和情绪。
而这尴尬之情要以红皎最盛,毕竟昨晚她一直在强调这树妖王有多厉害多可怕,结果那白发魔人一出现就将她的脸打得啪啪直响。红皎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又看看云采夜,嗫嚅道:“那、那妖王就这样死了吗?”
秦卿艰难道:“看上去好像是这样没错。”
“不可能呀……”红皎蹙眉喃喃地道,“会不会那人和妖王其实是一伙的,他击杀妖王不过是故意弄给我们看的障眼法?”
云采夜皱眉:“不无这个可能。”
而这时,杀死了鬼榕树妖王的那魔人已将鬼榕的头颅斩下,拎着血淋淋的脑袋浮空朝小楼这边缓步走来。他把鬼榕的瞪大了双目的脑袋扔到小楼前的白沙岸上,随后将身上的鸦羽斗篷一把扯下露出身上寒光凛凛的铁甲来,他抬头,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来,鼻梁高挺,菱唇微微泛红,两弯眉浑如刷漆,而那传世之画般绝艳的面容上,一双犹如黑曜石般泛着水润的眼眸是最漂亮的,宛如画匠最传神的点睛之笔,绘出了那双犹如藏尽了繁星的熠熠星眸。
而那双星眸里,却有大悲大喜不断闪现浮动,最后归为一片宁静。
但云采夜只瞧了他身上的盔甲一眼,便立时握紧了拳——那是魔将糜焱麾下统领的黑羽军盔甲。
晓绿上仙已经被贬下界,但她在仙界担有“花神”之名,“神”的头衔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她几乎掌握世间万物的生存殒灭,所踏之地喜之则可枯木逢春,万花齐绽;怒可覆雪埋骨,万里肃杀。
魔界为了将晓绿斩杀死,派出了魔将糜焱,让他带领着黑羽军踏着万妖的血肉尸骨,将牵情花一脉尽数屠尽。晓绿为了不再误伤无辜的妖灵,便孤身将黑羽军引至长雪洲,与数十万魔军同归于尽。
十万黑羽军,除魔将糜焱外全军覆没,无人幸存。
而魔将糜焱回来后,举剑自刎。
同年,叶离筝屠杀魔界。
但如今,竟又有一人,穿着这黑羽军的盔甲又出现了,也同样斩杀妖界精心培育出来的,却不受控制的妖王鬼榕。
这与万年前晓绿上仙陨落的历史何其相似?
云采夜握紧了手中的渡生剑,正欲出楼,却在听见那魔人自语般的一句低喃后止住了脚步——
“这次……总算没有来晚了……”那魔人的声音粗粝,像是多年不曾说过话的人某日忽然出声一般沙哑难听,却莫名让云采夜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仙医朔茴。
他不惜违抗仙规天条,违背医谷禁令,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跑到那无仙洲去救人,却是来晚了一步。
但直到他死那天,云采夜和歩医也不知道,朔茴是怎样知道无仙洲瘟妖要出世为乱人间的。而照这魔人方才所言,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这鬼榕树妖王要出现在此地,便在此等候将其一举击杀。
先前的线索太少,如今看来这一仙一魔,倒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有着和相尚一样能预知未来,窥探天命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一生虽短,却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阻止人间大乱。
云采夜思绪跌宕间,那魔人已将走到了小楼前,与小楼不过十步之隔。
红玉红皎所在的这间小楼应是一个异宝,可随持楼之人心念隐现。按理来说那魔人如今是看不到的小楼的,可他不仅看到了小楼,甚至还看到了小楼观台处站立着的几人。
他的视线在几人脸上缓缓扫过,望见烛渊时滞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停在云采夜面前。
“吾名鸦白。”他低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刺耳,与他如白玉般俊美的脸庞极为不符,“一个时辰后,栖元将会带领十万魔军攻打百汀洲,他身上带着荒仲的降仙秘宝,你打不过他。”
不仅打不过,还会被砍去右臂。
不过鸦白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完,云采夜只需知道他前面的话就够了。
鸦白顿了顿,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我可以替你杀了他们。”
云采夜听到他的话,心中却无半分喜意——这世间从无绝对的好事,他与这魔人从未见过面,如今他却要帮他杀尽十万魔军,所求为何?
“你要什么?”云采夜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鸦白这下终于把视线从云采夜脸上挪开了,转向他方才多看了几眼的烛渊,望着他那如深渊血潭般的红瞳道:“我知道骨灵在为他造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此生都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剑。”
“不可能!”云采夜立刻拒绝道,烛渊如今可以说是他的逆鳞,他是他的亲传弟子,几万年来唯一一个闯过镇魔塔的人,习剑天赋极高,前途无限,手中怎可无剑?他又怎么可能答应鸦白,这相当于断送了烛渊一生前途的要求?
“我没有什么恶意。”鸦白没有继续和云采夜说话,反倒和烛渊讲起话来了,“这一战,若是没有我的帮忙,你们会赢,但你师父会断一臂。”
烛渊闻言,揽着云采夜腰身的胳膊立刻收紧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烛渊就答应了鸦白的要求:“好。”他落声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之意。
“荒谬!”云采夜听到他这话却气急,一把扯下烛渊揽住自己的胳膊转身望着烛渊道,“你怎么可以无剑?他的话你就这么相信?”
烛渊站在原地,稳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