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5°,地中海,马耳他共和国。
这是一个由五座岛屿组成的岛国,在“世界最小国家”的列表中能排进前十位,却拥有长达3000年的历史。公元前十世纪,腓尼基人就在马耳他定居了,发展出人类最早的航海文明。
五座岛屿分明名为马耳他、戈佐、科米诺、科米诺托和菲尔夫拉,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只有前三座岛上有人居住,科密诺托岛和菲尔夫拉岛都为了保护生态而关闭,甚至不允许船只近岸航行。
但在那些自驾帆船的游客中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菲尔夫拉岛上其实是有人居住的,如果沿着生态保护区的边缘巡弋,在岛屿凹进去的某处,你会看到一座白色建筑,它的外面就是一座小型的天然港,里面停泊着长达200英尺的豪华游艇和悬挂白帆的轻型帆船。
好事者当然想知道是哪位富豪隐居在菲尔夫拉岛上,但马耳他政府对此讳莫如深,只说即使菲尔夫拉岛上有人工建筑,也只是为了生态研究而搭建的临时基地,豪华私宅这种东西是绝不会有的。
好事者们就只能把船停在远处,借助望远镜窥望,可那座建筑被繁茂的灌木丛包围着,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看到建筑里的人露面,那是在阳光最温和的春夏两季,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孩们会成群结队地走过木质栈桥,一个个都像是骄傲的天鹅。她们登上栈桥尽头的游艇,脱下纱裙后,里面已经穿好了白色的比基尼泳衣。大海和天空一色的蓝,海天之间浮着白色的游艇,女孩们在甲板上磨指甲或者互相抹防晒油,用几天的时间把自己晒成漂亮的淡棕色。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也跟脚下的大海一样起伏,感觉这是《辛巴达纵横七海》那类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世界之外的天堂。
因为无从知道这些女孩的身份,大家就叫她们“鸢尾花女孩”,因为菲尔夫拉在古腓尼基语中就是“金色鸢尾花”的意思,那座岛也可以称作金色鸢尾花岛。
早晨5点45分,海天还是混混沌沌的一片,蒙蒙眬眬有些光浮起在东方的海平面上,纱帘在风中起落。
纱帘后是一间白色的卧室,画着金色鸢尾花的屋顶下,女孩裹着白色的羽绒被酣睡。被子被她蹬乱了,胳膊、腿和半边肩膀都暴露在外,还有那头深红色的长发。
若是不考虑那糟糕的睡姿,这场面绝对让人怦然心动,女孩睡得那么沉,睫毛长而浓密,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她的皮肤有种玉石般的质感,仿佛触手生凉。
一双眼睛自黑暗中睁开,射出绿色的激光束,缓缓地扫过女孩的身体。
那是一个放在书桌上的黑色球形物体,比棒球略大一些,睁眼的同时它还探出了两只耳朵。它无声地移动起来,用肚子上的转向轮,绕过满桌的零食和闲书,来到书桌的边缘,一头栽了下去。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落地的那一刻这球形的家伙就尖叫起来,准确地说,是用很大的音量播放一首没品的歌。歌没品也就算了,伴奏还是闹腾的胡琴小鼓锣,像是某家出殡,又像是开封府要升堂。
女孩一个虎跳,从被窝里窜了出来,大吼:“哪里跑!”
球形的家伙满屋乱跑,一边跑一边播放没品歌,一边哔哔叫还一边大喊“有种你来抓我啊!”
那是台闹钟,人类有史以来最贱的闹钟就是这一款了,你别想一巴掌拍在它脑袋顶上把它摁灭。它没有“小睡片刻”这个键,一旦到了你设定的时间,它就会满屋子乱滚并以农业重金属般的惨烈音质放歌,你如果不想办法抓到它,它会一直这么折腾到没电为止。
女孩非常矫健,一双长腿,一步能够跨过一张单人床。但她实在不是一个懂收拾的女孩,满地都是书和单只的鞋子,每一步都会踩上。闹钟那对小眼睛里射出的绿色激光束是探路用的,它敏捷地绕开各种障碍物,从桌肚钻进床肚,时而跑八字线路,时而跑圆形线路。女孩追得气急败坏,膝盖几次磕在桌子角上。她倒是很硬气,抱着腿龇牙咧嘴地跳上几下,又带着满腿的青肿接着追。
这场追逐最后以女孩滑进床底,一把攥住闹钟君,熟极而流地抠下它肚子里的电池告终。
女孩恼火地把闹钟君扔在床脚,想要再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个回笼觉,这时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钟声响彻四周,金色鸢尾花岛的新一天开始了。
这是极其美好的一幕,每个阳台后都是一间白色卧室,身穿白色丝绸睡裙的女孩们集体从梦中醒来,摁灭闹钟,起床、刷牙、沐浴,坐在梳妆台前涂抹乳液,描画眉梢和眼角,熟练地盘好头发……
清淡的早餐妆画好之后,她们蹬上一双考究的中跟鞋,换上颜色素淡的礼服裙,踏着阳光出门,沿着可以看海的长廊前往餐厅,一路上恬静地微笑,相互行注目礼。
这种场面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宫廷里贵妇们所过的生活,但她们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青春逼人。
刚跟闹钟君战斗完的女孩却没走这个流程,而是放任自己像半片猪肉那样摔回床上,又睡了二十分钟后才再一次虎跳式起床,光着脚冲向洗手间,抓着各种洗面奶和洗发膏在自己头脸上乱抹。
梳妆镜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今天的繁忙安排,先是早餐,然后形体训练,午餐时间考烹饪,下午是日式茶道课和英国古典文学课,晚餐之后还有声乐欣赏。
这是一份绝对紧凑的课程表,比卡塞尔学院还要紧张。
这是金色鸢尾花淑媛学院的风格,您既然来到这里,就是立志要过贵族的生活,生活对您而言就是一场战斗。您要时时刻刻保持状态,上可跟政界领袖商界精英讨论今天的头条新闻,下可去厨房做一款法式甜点让客人们吃了赞不绝口。您风姿绰约,您性感迷人,就算是路上偶遇贝克汉姆,他还带着维多利亚,都得回头多看您两眼。
除了那种立志当圣女贞德拯救祖国和世界的奇女子,做女人做到这分上也就是极致了,而金色鸢尾花淑媛学院,恰恰是通往这种生活的一扇门。
一家深藏不露的基金会跟马耳他政府合作,在岛上设立了这所学院。至于这座城堡式的白色建筑,则是1798年拿破仑皇帝驱逐了马耳他骑士团之后建造的,作为他跟约瑟芬皇后的安乐窝,但还未完工皇帝就被迫退位并给流放到厄尔巴岛去了。基金会以重金买下了这座湮没在灌木丛中的建筑,整修完毕,港口、游艇和帆船都是学院的附属设施。
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查到这间学院的招生通知,也不设考试,想入学只能通过某位校董介绍。那些女孩来到这里,在一年里学习贵族化的生活方式,从社交礼仪到莎士比亚舞台艺术。数据显示,这里毕业的女孩80%以上都跟政治商业领域的精英结合,还有少数幸运儿获得了“王妃”之类的头衔。
外人可能误以为它是一间“丑小鸭学院”——把丑小鸭培养成白天鹅再嫁入豪门的礼仪学院——这其实是一种误解,能够来这里进修的根本就没有丑小鸭。这些女孩自己的家世就非常好,并不需要金色鸢尾花学院的毕业证作为她们的“品质保证”。她们来这里学习,只是提升自我修养,金色鸢尾花学院聘请白金汉宫的服务人员给大家讲解用餐礼仪,请出西班牙皇室的资深管家担任教务总长,梵蒂冈的老修女传授宗教礼仪……全欧洲的遗老遗少在这里汇齐,愣生生地在岛上打造出一个19世纪宫廷风的超微国度。
最后一刻,红发女孩冲进了临海而建的悬空餐厅。
其他女孩都已经温文尔雅地在餐桌边坐好了,优雅地用餐刀分割面包涂抹黄油。乐师在晨光里弹奏着竖琴,地中海的风掀起女孩们白色的裙角。
“早上好,陈小姐,昨晚睡得好么?”老嬷嬷面无表情地说。
红发女孩根本不答,闪电般地在自己的餐位上坐下,一本正经地切着面包,好像她一直都在那里坐着,差一秒钟就迟到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女孩们相互递着眼色,有的得意洋洋,有的摊摊手。这得在老嬷嬷的视野之外,在金色鸢尾花学院,早餐也是课业的一部分,老嬷嬷会给她们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