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推杯换盏,气氛很不错。
李亦安随即便说出了今日第二个重要消息,尤其对贾蔷来说,十分重要:“蔷老弟,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宫里传出消息来,大行皇帝龙御九天了,新皇罢了今秋的万寿节,让外臣不必进宫再贺寿,专门服丧守孝,但到底还是见了几个天熙朝的老臣,就是军机处和粘杆处的那几位。
他和几位元老功臣的面,夸赞过甄御史,说他秉公执法,查缺补漏有功,一旦回京那就是天大的圣眷等着他呢,恭喜恭喜,但此事,你千万不要小瞧了去啊。”
“……”
贾蔷脸色微微一变,心里随即嘀咕了声:这人即使改头换面了也还是这么出彩啊,只是甄兄让自己瞒着不报……这算不算是在监守自盗?
李亦安等人离开后,贾蔷在包间里静坐了许久。
他非但没有因继位的裕隆帝夸赞甄辂的事情而感到与有荣焉,轻狂兴奋,反而是一脸的愁容,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能兜得住吗?即使瞒着贾赦贾政不报,还能瞒着贾母不报吗?
自己名义上可还是贾府如今的族长啊,甄兄也说了,别的事情自己都可以做主,唯独这个改名换姓的事情,必须等到自己回京以后再亲自处置,那之前,最好是不要报,或者先报一部分,不要全报上去。
或许当日甄辂在找他和贾芸商议合伙做生意的时侯,就已经想好了,该用何种方式,将自己的真实身世给公布出来。
因此,他才顺势离开了被勋贵势力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神京城,出走地方,积累政绩,以此作为敲门砖,抵过之前的“以子告父”之过。
贾珍那个事情,甄辂确实做得过了火,要不是裕隆帝当四皇子时给他悄悄压了下来,恐怕甄辂就要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这个把柄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甄辂苦心经营数年的大好局面就会顷刻间毁于一旦。
好在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窗户,他压根就不是贾氏子孙,而是江南甄家的半个血脉亲戚,这个甄氏家族在天熙时代可是赫赫有名,几十年的显贵家族,和贾府也是老辈子亲戚,只不过在天正五年被打击了一次,抄没了一半家产,甄氏才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
当年,甄氏家族在金陵地界那是实打实的“铁门槛”,天熙帝五下江南,甄氏家族一家接驾了四次,甄氏老祖辈甄寅曾是天熙帝的发小,曾协助天熙帝掌控最高权力,因此获得封赏,最后官至江宁织造,甄氏由此发家。
天熙帝执政几十年前后,对于江南的士绅豪强兼并土地一事一直都十分看重,对于地方上那些道道也是心知肚明,之所以能够对江南地界局势洞若观火,凭借的就是甄氏家族的“潜伏告密”之功。
先让甄氏搜集情报,再以甄氏作为马前卒,与这些定居江南的士绅豪强打成一片,最后反手再把人家告了,不仅告了,还能名正言顺收人家的家产为己用,作为“活动经费”。
只此一计,便让江南地界的士绅豪强们元气大伤。
除掉了一部分大刺头之后,剩下的中小豪强才让天熙帝重新一点点地分化拉拢,花了十年功夫,终于彻底收拢。
由此便可见天熙帝政治手腕之高绝,帝王权术之深不可测,千古难寻。
但是,世人也皆知,天熙帝是一位性喜奢靡享受,且好大喜功的天子。
尤其是执政后期,因其对贪官的宽容,重开汉灵帝时“卖官鬻爵”之风,使得大青吏治逐渐败坏,影响极恶。
若按正常规律来说,待其驾崩之后,很难得一上佳庙号。
但天正帝的继位和强势清洗一时间打乱了所有人的思路,让他即便驾崩之后,也能得可与开国高祖皇帝和世祖皇帝比肩的庙号。
天正帝在位十三年,共抄家二百余户,收缴田产约一百一十八万亩,得获实在银四千万两,黄金九百万两……可见这些人肥到了什么地步。
至于此事会对甄家产生什么影响……
天正帝会在意吗?
当然不会!
或许,他早就知道,天熙帝那几十年已经给甄氏带去了足够的好处,如果甄氏自己手脚不干净了,自己处置他也是应当的。
天正帝有个反向思维的毛病,但凡是他爹喜欢亲近的官员,他一律不用,不仅不用还要打击对方,因此甄氏家族富贵了几十年,却在天正五年被抄没了一半家产……这些陈年旧事,贾蔷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尤其是甄辂让他负责搜集神京城各方面的情报以后,他的思维也就更加清晰了起来。
天正帝虽然没有留下具体的晋升嘱咐,可单凭甄辂在湖广时的政绩,他又有正经的武举人功名在身,一旦回京获封,封个湖广提督都不过分。
这可是实打实的武职,这些好处,已经足以让无数没有上升渠道的人为之甘心赴死。
但显然,甄辂不可能只满足于做一个武官……
只是,这里又有多少余地,让他选择呢?
“掌柜的,怎么了?”
一旁的伙计石熊许是因见贾蔷的面色有些凝重,随即关心问道。
贾蔷回神,看了石熊一眼后,沉道:“老石,去将龙禁尉的人喊来,把明月庄的铁卫们也一并请来。”
见他神情语气都肃然,石熊不敢耽搁,忙让人去喊,他亲自去招呼明月庄的铁卫们。
如今贾蔷全权代表甄辂在神京城的生意场,掌着各类发家秘方,坐镇神京城,帮忙调度分配各处生意。
明月庄的铁卫们都是些杀胚,如贾芸这般精明的掌总人物,却是一个也无。
未几,贾十四匆匆赶来,看到贾蔷后笑问道:“什么事,这样急?”
贾蔷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说道:“等等再说。”
又过稍许,石熊和龙禁尉两位百户至此后,贾蔷对贾十四并两位百户道:“今日让诸位来,有三件事。第一,我们的合作对象会增加,不止是安阳侯府,还有其他四家侯府,条件和安阳侯府一样。会赚很多银子,但压力也会很大,你们心里要有准备。”
贾十四闻言变了变脸色,不过随即笑道:“也无妨,上回我就打发人告诉菜市口的商家,要多进我们需要的一些香料和番椒,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而且先前也攒了不少家底,足够暂时应付了。”
两位百户不管这些事,只知道能赚更多的银子,因此都高兴道:“贾掌柜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龙禁尉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些心比较贪的人,这也是贾蔷能够获取情报的其中一条渠道之一。
……
此时,从离恨天归来的甄辂已经亲自抽调了几十号脸生的人手,全都是换了便装,布防在云阳县各个市场与码头当中。
他自己也是乔装打扮,换了便装,来到了沂水边最热闹的一个大市场周围逛荡。
刘乾前面的提议,不仅是给甄辂开了一个新思路的问题,也让甄辂对制度方面的改变有了一些新思考。
最直接的,便是市场与码头的登记制度。
此时这个时代,朝廷对这些市场还是有着一些管控的,但莫说此时了,便是后世,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极为不好管控的。
如果后世各种严谨的制度,至少能控制住多半,那此时,怕也就是后世的一两成,两三成了。
这也使得,云阳县及其周边的当地豪强,江湖人士、青皮混子,包括各种刺头角色,在这里,都是能找到市场,肆意鱼肉百姓。
今天甄辂的心情不是很好,又是下午了,天黑都不远了,并没有带女眷,只带着田虎和几个大众脸的弟兄。
大家都是乔装打扮,怕是甄辂的亲娘复生,如果不是靠近了仔细看,都是很难认出甄辂来了。
这个大市场偏向于城南边,但距离衙门并不远,不仅有各种物资、青菜、牲畜等交易,还有着奴隶交易。
饶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里的繁华却是依旧。
只是相对而言,人比平时要少了些。
甄辂这一行五人,先去逛的物资市场。
云阳县地下的火药交易,包括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从这边牵线搭桥,然后开始的。
但云阳县衙那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